此後長臨總是帶着連澈去人間遊山玩水,兩人登三山五嶽,看西北大漠,觀碧海生潮,聽江南煙雨,興之所至便撫琴吹箫合奏一曲。
半年時間一晃而過,人間的大好河山已被二人遊覽了個遍,連帶着風土人情婚喪嫁娶也見過不少。
這天恰逢上元節,滿月如玉盤嵌在墨色的夜空中,花市燈如晝。
街上人來人往,不時有一些小販從街上走過來,推銷着自家的小玩藝兒。
連澈稍不留神就見那人跑沒了影,目光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梭而過,終于在一處賣花燈的攤子前瞥見了那抹青色的身影,移步過去:“你跑什麼?”
長臨手裡逮着一隻兔子花燈,目光投向他時,臉上的笑容璨若星辰:“連澈,你看這個好不好看?像不像元宵?”
提起“元宵”這個名字連澈就無言以對,長臨非要給他的兔子取個名字,思來想去竟想到了“元宵”,且不說除了都是白的還有哪點像,待日後小兔子化了形,一個姑娘家叫這個名字想想都憋屈。
連澈看着他手裡的兔子燈,答道:“做得倒是挺像的,不過你都多大的人了還玩兒這個?”
長臨正想出言為自己辯駁,賣花燈的老闆就插了句嘴:“公子此言差矣,花燈寓意着吉祥如意,也預示着家國繁榮昌盛,觀燈是上元節的傳統,人們在這一天如果能夠看到各種精美的花燈,心裡也會十分高興,與年紀并無關系。況且這位公子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喜歡這些小玩意兒也實屬正常。”
年逾一萬歲仍“風華正茂”的長臨神君此刻笑了笑,瞟了連澈一眼,旋即從腰包裡掏出碎銀子交給攤販,說了句:“不用找了。”
然後就一手提着花燈,一手牽着連澈的衣袖揚長而去。
周遭熙熙攘攘,連澈凝視着前面那抹青色的身影,片刻後輕輕将衣袖抽回。
長臨察覺到手裡的布料滑了出去,偏過頭去看他,這時連澈牽起他的手,掌心傳來了微涼的觸感,卻讓他心頭泛起暖意,開口時眉眼含笑:“怎麼,怕我走丢?”
連澈慢悠悠地擡眸,答非所問:“你這般跳脫,哪裡像個活了上萬年的神君?倒像是還未長大的小孩子。”
長臨無論聽過幾次他這樣的調侃都要為自己找回顔面,義正言辭道:“什麼小孩子?我這叫活潑開朗,既然出來逛燈會就應該像我這般跳脫,否則有什麼意思?”
連澈自認說不過他,淺笑道:“長臨神君說得有道理。”
“不過……”,長臨的臉上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悄然靠近,手裡的兔子燈輕輕蹭着連澈的月白衣袂,他湊到連澈的耳畔低聲說,“你若是喜歡端莊自持的,我也可以淺淺地裝一下。”
在他看不見的間隙,連澈扯開嘴角笑了笑,旋即松開他的手移步往前走,忍着笑意說道:“不必。”
長臨:“……”
花市燈火闌珊,亮如白晝,兩人一同去猜了燈謎,吃了元宵,正好趕上放孔明燈。
長臨買了兩盞孔明燈,牽着連澈的手奔向石橋,在橋之上視野最為開闊,可以望見在夜幕中徐徐上升的上千盞孔明燈,攜帶者全城有情人的心願,将潑墨般的夜空映照得明晃晃,有一種超脫世俗,歲月靜好的美。
“連澈,你有什麼心願?”長臨望着天上那上千盞孔明燈,滿含期許地問他。
連澈思索了片刻,輕緩道:“我沒什麼心願,如今這樣就很好,非要寫一個的話——那就願你平安順遂、仙途坦蕩。”
聽見這個回答,長臨似乎有點失望,眼裡的光頃刻間就黯淡了下來:“難道……你沒有想為我們兩個人祈什麼願嗎?”
連澈看見他琥珀色的瞳仁裡映出自己的縮影,聽着他略顯失望的語氣,一時之間竟有些接不上話。
兩人相顧無言。周遭萬物,來來往往的人群,都仿佛靜止了一般。
“連澈,雖然我也覺得現在這樣很好,我們天天待在一起,有看不完的風景,聊不完的話題,但是我覺得還能更好。”
“你的意思是?”
“你真的不明白嗎?”長臨攥着孔明燈的指節漸漸收緊,聲音也繃得緊緊的,卻無比堅定,“我想與你成親,像凡間尋常夫妻那樣行六禮、拜天地,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他說的這些,連澈不是沒想過,但他二人一神一妖,同道殊途,天帝那裡怕是不好周旋,再者連澈能感覺到飛升的時機即将來臨,若想飛升成功須得心無雜念,摒棄七情六欲,而他早已動了情,那七七四十九道雷劫怕是渡不過,屆時不知是生是死。
因此,長臨所言他不敢奢望,就這樣便已足矣。
見他沉默了半晌,長臨并沒有多說什麼,而是施法在孔明燈上寫下一行工整的字,字字虔誠:願與吾所愛之人永結同心,白頭偕老。
連澈看着那手隽永的字,心思已然不在那上面,而是落到了眼前之人身上,竟說不出是何滋味:“長臨……”
本想說不必如此,但不想在此刻掃了他的興,于是将話生生咽了回去。
長臨清了清嗓音道:“我說想同你成親便下定了決心,并非戲言,你若不信時間自會證明。”
連澈思索了很久才對他說:“長臨,我信你,但我還是喜歡你肆意灑脫的樣子,你這般嚴肅起來,倒真讓我有些不适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