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霜殿無論從哪方面來看都當得起一宮主殿之位,長階玉砌,檐牙高啄,琉璃黛瓦,朱牆绮戶,還有隐入雲煙的水榭回廊,雖不在九重天宮,卻有一種脫離俗世的美。
當夜色降臨之時,清冷的月華照在琉璃瓦和玉階上,讓人分不清現實和虛幻。
庭中确如長臨所說有一棵枯萎的婆娑樹,盡管樹幹已參天,枝葉卻幾乎凋零殆盡,預示着樹的生命已走到盡頭。
長臨此刻正端坐于樹下,面前放着一把古琴,瑩白修長的指尖緩緩撥動琴弦,悅耳的琴音就蕩漾開來。
連澈循着琴音一步步走近,将白玉箫遞到唇邊,附和着長臨的琴音吹奏了一支曲子。
長臨擡眸看了他一眼,嘴角噙着柔和的笑,複又低頭撥弄琴弦。
箫聲空靈悠遠,琴音絲絲入扣,二人的合奏像在講述一段纏綿的故事,時而喜悅,時而憂心,到最後皆化為對世事的釋懷。
一曲畢,琴音漸息,箫聲亦散,但方才那段堪稱天籁的音律仍回蕩在耳畔。
長臨看向他的時候,眉眼間含着柔和的笑意:“我素來喜愛音律,平日裡譜了不少曲子,剛開始還覺得尚可,後來再聽就稀松平常,但方才這段随心之作我甚是滿意,如涓涓細流,皎皎星月。”
“你的琴彈得很好。”
長臨笑道:“你的箫也不錯。”
連澈走近了一些,看着他手裡那把古琴道:“你這琴叫什麼名字?”
長臨用瑩白的指尖輕輕撥弄了一下琴弦,輕聲道:“顧影。”
“為何要叫這個名字?”
長臨仿佛沒料到他會有此一問,有些失神,旋即輕笑道:“天地如此之大,卻難覓知音,便隻能在月下顧影自憐。”
“這麼好的古琴卻取一個這樣的名字,未免不合适,還是換一個吧。”
“好啊,不如你給我想一個?”長臨以手托腮,饒有趣味地看着他道。
連澈思索了片刻:“我聽你的琴音絲絲入扣,讓人如沐春風,就叫‘扶風琴’如何?”
長臨眼前一亮,嗓音溫潤如玉:“我覺得甚好。”
接着又問道:“那你的白玉箫叫什麼名字?”
“沒有名字。”
“哦?”
“我覺得用不着。”
長臨眯着眼看他:“你的箫聲就像來自渺遠的天際,讓人聽了忘記一切煩憂,就叫‘釋心’如何?”
連澈露出了輕淺的笑容:“嗯。”
長臨站起身朝他走來,衣袍曳地,發出窸窣的響聲。
連澈的目光落到他繡着竹葉的衣襟上,然後向上遊移,在他臉上停留片刻,最終看向那棵婆娑樹。
一青一白兩道身影立于樹下,好似人間盛景。
“長臨,這便是你說的婆娑樹?”
長臨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對啊。”
“它已經成了枯木。”
“不,它還活着。”
連澈詫異地望向他:“枯萎成這樣還能活?”
長臨沒回答這個問題,隻是看着他溫和地笑。
次日,當連澈醒來之時,竟發現那棵婆娑樹本已枯死的枝桠上奇迹般長出了許多嫩芽,讓他感到驚奇。
同樣感到驚奇的還有負責灑掃的小仙娥,不由得在樹下駐足觀看。
瓊華澤和傾雲宮離得并不遠,一個在前山一個在後山罷了。
長臨還沒睡醒就被司命星君叫起來下棋,腦子還是懵的。
兩人一如既往在雲生結海亭裡對弈,一個表情嚴肅,一個漫不經心。
漫不經心的長臨略作思量,在棋盤上落下一子,淡淡道:“司命有話直說就好,這樣盯着我怪瘆人的。”
司命星君長着一張還算端正的臉,此刻臉上的表情卻尤為嚴肅,甚至有一絲陰郁:“你這麼聰明,應該知道我為何而來。”
長臨笑了一聲,眼底卻并無笑意:“我昨日才把人帶回瀛洲,你今日就登門拜訪,消息還真靈通,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千裡眼。”
司命下了一步棋,說道:“你少貧嘴,我且問你,若是天帝知曉此事你又當如何?”
長臨的語氣何其坦然,絲毫沒當回事:“知曉就知曉呗!我巴不得他知曉,然後光明正大地将人娶回宮。”
“你說得輕巧,”司命言語間透露出恨鐵不成鋼的無奈,又下一步棋,吃掉他三顆白子,“你是天帝最小的兒子,他雖素來寵你,但大是大非面前是不可能由着你的,你今日将他娶回天族,明日天帝就能抽了你的仙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