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老闆,”陸澤沒問這身衣裳多少錢,而是笑盈盈地對離塵說,“離塵,你幫我結下賬,日後我連本帶利還你。”
他這話說得實在是随意,仿佛兩人是多年的故交好友,全然不怕被拒絕。
離塵也并不詫異,先前幫他包紮的時候便知道他身上除了那塊流光佩和一把劍外再無其他,簡而言之,沒錢。
離塵默不作聲地替他結完賬後轉頭對他說:“走吧。”
出來後,陸澤似乎對什麼都挺好奇,一會兒在賣糖人的攤子前流連,一會兒又在面攤前看别人揉面,甚至連姑娘家的胭脂水粉都要把玩一番,離塵在他身旁看得皺起了眉頭。
賣胭脂的是一位大娘,見陸澤湊過來,她笑眯了眼:“公子随意挑選,整個穆城我家的胭脂水粉賣的最好,買來送心上人再合适不過,城中多少未出閣的姑娘都是用的我家的胭脂。”
陸澤打量了半天又放回原位,擡首時眼神清澈:“是挺不錯,但我家那位不用這些。”
言罷便拉起離塵的手腕繼續往前走。
離塵好半晌沒反應過來,寬大的手掌覆上來之後,溫熱的觸感隔着袖口的布料襲上心頭,因他體溫本就比常人低,這感覺就分外清晰,明明動作很輕柔,像生害怕捏疼了他,但離塵還是覺得很不适應。
察覺到身後的變化,陸澤漸漸放慢了腳步,偏過頭看他——直直地撞上他疑惑不解的目光,他一本正經地解釋道:“這裡人多,我怕你走丢了。”
離塵無法适應在大庭廣衆之下跟一個不熟的人牽着手,即便是與他同吃同住的大師兄也沒有這樣過,眼前這個男人卻絲毫不避諱,竟讓他有些無措:“我不會走丢的,你放手。”
“前面有個馄饨鋪,正好餓了,咱倆去吃飯吧!”陸澤非但沒有放開他,反而拉着他繼續奔走。
“不是……我說你……”
“放心,跟你說了我不是壞人。”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放開,我自己能走。”
“到了!”陸澤拽着他在馄饨鋪前找了張空桌坐下,輕車熟路地沖老闆說,“要兩碗馄饨,少放鹽。”
“好嘞!”
離塵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你怎麼知道我口味清淡?”
陸澤答道:“你常年在山中修行,自然吃得清淡,這又不難猜。”
然後離塵便沒說話了。
不過有個疑慮他還是想問一下,喝了一口茶水之後說道:“你說你家世代從商,經常天南地北地跑,按理說對市井的小玩意兒應該不感興趣才是,可我看你倒是樂在其中。”
陸澤也喝了一大口水,似乎渴了許久,有幾滴水不小心灑在了衣襟上,在玄青色的料子上暈染開,他面不改色道:“到處跑的是我父親,我從小便被關在家裡讀書練功,這些小玩意兒可不常見。”
說着,語氣竟忽然壓低了幾分:“又因家母是妾室,身份卑微,連帶着我也不讨喜,平日裡兄弟姐妹對我敬而遠之,無人與我親近。”
離塵疑惑道:“何為妾室?”
“……”
陸澤未曾想他連這個都不知,耐着性子解釋:“妾室就是除正妻以外的偏房,沒有三媒六聘,也沒有地位,納妾就是為了傳宗接代,甚至妾生的孩子都要管正妻叫嫡母。”
他這樣一解釋,離塵的眼神變得有些微妙,淡淡道:“原本屬于一個人的愛,如何能夠分給另一個人?”
陸澤勾起唇角,但臉上并無笑意,這時攤販将兩碗馄饨端到二人面前,剛出鍋的馄饨熱氣騰騰,薄如紙的面皮包裹着鮮嫩的肉餡,呈現出半透明的淺粉色。
陸澤用白瓷的湯匙舀了一勺湯送到嘴邊,繼續說:“對于妾室而言,本來就同丫鬟無異,隻有正妻才配和丈夫伉俪情深。”
離塵思慮良久,很認真地說:“我是覺得,既然給不了情分和名分,就不要耽誤人家。”
話音剛落,就聽見陸澤堅定地說:“你跟我想的一樣,所以我此生隻會與一人成親,白首不相離,旁人再好都是過眼雲煙。”
離塵擡眸凝視着他那雙清澈的眉眼,第一次聽他如此認真的語氣,忽然有些不适應:“你說便說,盯着我做甚?”
陸澤笑了笑:“沒什麼,就是覺得和你一見如故,想多說幾句。”
離塵:“……”
“對了,離塵,聽聞你們落月城禁止弟子私相授受,那若是兩情相悅該如何是好?”
離塵吃了口馄饨,待嚼完咽下之後才慢悠悠地開口:“不被撞見就好了。”
“那若是被撞見了會如何?”
“不如何,無論輕重,一律逐出師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