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聞過酒杯,笑道,“這可是藏了許久的劍南春,烈得很,你與我喝怕是三個來回就要醉倒在這兒了。”
“以往隻是曉得殿下酒量好,看不出深淺,今日鬥膽與殿下鬥酒,殿下可應?”
李昭好奇道,“如何個鬥法?文鬥還是武鬥?”
“殿下騎射皆習于懷化大将軍,我是萬萬比不得的,可論其文,我涉略之雜怕是不輸殿下,尚可一比。我酒量不比殿下,且容我取個巧,前者說一詞,地名、人名、典故皆可,後者和以前人詩詞曲賦,交替巡回,直到一方應不出,便罰酒一杯!”
“你倒是自信,可宮中藏書萬千,大多我都浏覽過,若論其涉略之廣,怕是國子監中也沒幾個能勝過我去,你确定要與我比這個?”
柳懷遠謙虛道,“試上一試便知!”
可隻一題,兩人來回已有數十,輪到李昭時終于是卡殼說不出來,柳懷遠執箸在杯上敲擊三下,李昭笑道,“是我輸了!”
往後數十題,李昭輸的次數遠多于柳懷遠,放在一旁的一大壇酒多是入了李昭的口。等到月上枝頭,李昭雙眼已經迷離,舉手投足間也沒了往日的優雅,大開大合道,“再來!”
若是往常,柳懷遠早就阻攔并讓人送來醒酒湯,可今日他有意縱着李昭,繼續下去,等到李昭說話已經颠倒,柳懷遠這才按住了李昭伸向酒杯的手,說道,“殿下,夠了。”
誰知李昭拍開柳懷遠的手直接去夠酒壺,說道,“不夠!我今日難得痛快,你們誰也不準攔我,我今日要一醉方休,将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全都抛掉!什麼金枝玉葉,養尊處優,我從來都不想要,汝之蜜糖,我之砒霜。”
柳懷遠上前摟住李昭,“殿下,你喝醉了。”
李昭搖頭,“我沒有,我清醒得很,從來沒有這麼清醒過。”李昭捧着柳懷遠的臉,“你是柳懷遠,柳闊沛的兒子,我的丈夫。你也是為着我公主的身份才娶我的吧,真倒黴,柳懷遠,你不知道,娶了我,你的麻煩更多。所有人都瞧着我,可我偏偏不,我偏不如他們意!”
李昭像孩子賭氣一般,對着柳懷遠一通亂說,而後頭痛一般将頭拱在柳懷遠懷中,大口喘着氣,而後再擡頭時滿目迷茫,問柳懷遠道,“我是誰?”見柳懷遠不說話,執拗問道,“我是誰?”
柳懷遠抱着李昭的胳膊收緊,眼中滿是傷痛,好似剛剛喝下的酒燒到了心中,一點點攥緊了自己的心,話出口時有了幾分哽咽,“殿下是李昭。”
李昭搖頭,“不,我不喜歡這個名字。”李昭像是分不清楚眼前的人是誰,帶着依戀說道,“從前都是叫我的小字的,再叫我一次可好,我回來後再也沒喊過我的小字了。”
“殿下小字是什麼?”
李昭湊到柳懷遠眼前,眼裡滿是悲傷,“父親是忘了嗎?我是阿盼啊!”說着李昭就流下淚了。
柳懷遠從未見過李昭哭得這般傷心,她那雙黑白分明的眼裡流露出的委屈再也控制不住,眼眶裡蓄滿了淚水,淚珠順着臉頰滾落。不同于當初夢魇之時的恐慌,她今次的無助滿的要溢出來,快要将柳懷遠溺死了。
柳懷遠抱着李昭回房間時,慢月幾個瞧見想要上前搭一把手,被柳懷遠攔住,“你們先去收拾床鋪,今夜的事誰也不許宣揚出去。”
柳懷遠抱着李昭慢慢往屋中走,整個園子裡沒有一個人,他看着眼前的路,一步步走的穩當。等回到房中時,不僅床鋪收拾妥當,屋中桌上還放着一碗醒酒湯。柳懷遠将她放到床上,溫聲喚道,“阿盼,醒醒,喝了醒酒湯再睡。”
李昭自然是聽不到的,轉了身子朝裡尋到往常位置便睡了過去。
柳懷遠也沒說什麼,脫了外衫上床抱着李昭也睡了。
第二日,李昭暈沉沉醒來的時候,柳懷遠早已出門了。昨夜前半程的事李昭尚有印象,可到了後面,隻有零星幾個片段,她按了按腦袋,不願再去想其中細節。晚間柳懷遠回府,兩人一切照舊,昨夜裡的醉酒,兩人心照不宣的誰也沒有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