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手撐上櫃台,幾乎把瓷圈住,語氣裡盡是急切的不甘,近乎魔怔:“你不能把我一個人留在那裡,你必須想起來,這樣你才知道自己當初的想法有多愚蠢!”
太近了……瓷的後腰已經完全抵上了櫃子邊緣,為了保持距離的同時維持平衡,祂隻得不斷後仰,就差坐櫃子上了。
留在那裡?什麼奇怪的說法……
“坐好再說。”祂想推開框住自己的手臂。
嘩——
這麼一動,兩人擁擠的姿勢瞬間掃落一堆擺放在旁邊小物件,叮叮當當地滾滿桌底。
美無動于衷,反而摸上自己親手斬斷的那縷頭發,輕輕一勾,稍長了些的青絲垂落臉側,原本平整的斷口已然參差不齊。
祂偏執地将其繞上手指,重溫着涼順的質感,如此近的距離,隔着布料的體溫下聲聲鼓響,帶動着另一顆心髒的跳動。
真讓人留戀,可惜這不是祂的所有物。美流露出遺憾的神情。
祂再次将手伸向對方光滑的脖子,白皙似玉,真想親手給這裡戴上些什麼。
美思緒飄遠,在碰到皮膚的前一秒,瓷迅速抓住祂的手腕,趁這空檔轉回桌邊,脫離了不懷好意的限制。
“看來你沒打算好好跟我談。”瓷繞過地上雜亂的物件走到門口,轉身看祂,“既然如此,請回吧。”
美不顧其話語間的不滿,失神地開口:“就算你幫勒和烏度過了這場危機,等祂們站穩腳跟,遲早會獨自高飛,甚至威脅到你的利益,劃算嗎?”
“地球并不是獨屬于哪一個人的,美利堅。”瓷答道,“我能做的隻是在祂們絕望地行走在這片沙漠裡時遞上一碗水,至于能否成功穿過它,這并不是我能左右的。”
不可控的因素實在太多,高高在上的霸淩者遊戲般賦予祂們艱險的旅途一場又一場通向地獄的沙塵暴,但生命如野草,哪怕千人作踐,萬人踩踏,隻要還有一點水源養分,便可漫山遍野。
“那烏呢?你相信祂能恢複繁榮?”美不再掩飾自己的心思,話說到這個地步,已經沒有必要了,“瓷,你别忘了我們為什麼存在。”
意識體的誕生,除了依賴于土地、子民和文化,還有信仰。
那天烏頂着晴空殘雲,在孩子們的注視下一點一點地推倒了自己土地上的最後一座列甯雕像,于萬衆呼聲中背叛了自己誕生時的信仰,而違背規則的人,終将被規則懲罰。
祂選擇抛棄一切,所以如今隻餘虛妄。
“我不會忘,烏也沒有忘,祂隻是不想再走這條路了。”瓷轉頭看向窗外,膨脹的簾子下透着朦胧的光暈,猶如水面下的希望,觸手可及,卻又一觸即碎。
“我隻希望有一天……”很輕的聲音,恍若許願。
祂停住了,美追問道:“希望什麼?”
窗簾獵獵作響,風到底還是從縫隙中竄了進來,翻開邊上的書籍,書頁嘩啦飛轉,被光收納其中。
瓷上前合上書,放回架子上,祂背對着美,撫摸着燙金的書名,凹凸不平,字字過指。
“如果有一天祂後悔了,我希望,祂能走回來時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