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祂當時以為的張揚妖異不同,後來再見時的西風神溫和而内斂,甚至可以說作為一個理應高傲的不死者來說有些過于拘謹和柔順。
隻是即便西風神總是來去輕快無蹤,長袍掩蓋了祂流暢緊實的肌肉,也難以抹去祂身形的清俊挺拔。
也難以消去西風中總是攜帶着仿佛浸透花香的清冽泉水一般的濕潤,一如那場為德爾斐帶來豐盛與綠意的大雨。
隻是那股氣息即使是西風神離開後也總是若隐若現,不管是在德爾斐還是在自己的神域中,祂總是覺得那股氣息若即若離萦繞在自己的鼻端,讓阿波羅甚至一度以為都是自己過于魂牽夢萦而産生的幻覺。
祂也曾經問過母親勒托和姐姐阿爾忒彌斯,甚至詢問過追随祂的缪斯或是其他甯芙,但祂們仿佛都不曾嗅到那随着春風而來的清甜。
即使是在此時,空氣中那股熟悉的氣息漸漸變得濃郁,周圍的風明顯有些過于活躍,風神的長發也仍是柔順地垂挂而下、仿佛有着呼吸一般微微擺動,沒有像自己的頭發那樣被周圍微妙的氣流擾動。
或許是由于風神的神性,澤費羅斯墨色的長發不會因為風息而被掃亂。阿波羅知道澤費羅斯如冥河懸瀑一樣的長發直接鍊接着祂的本源,若是能夠觸摸祂的發絲……
隻是還沒等祂的幻想順着周圍盤旋的春風一起糾纏着跌入溫軟的白日夢,祂就仿佛被直接扔進了自己的夢中——
周圍飄散的風忽然不再隻滿足于隻是盤旋跳躍在四周,而是有了生命一般,帶着輕柔溫度層層向祂包裹而來。
那些風不再隻是惡作劇一樣弄亂祂發絲或是掀動祂的衣角,而是變得溫柔但不容抗拒起來,仿佛一雙帶着溫度的手,輕輕拂過祂的臉頰,又沿着祂身上的每一處線條淌過,又繞回來重新将祂的頭發與衣襟理順。
驚愕之中,阿波羅發覺剛才一直低着頭的澤費羅斯已經回神,再次睜開了祂的眼。卻仿佛發覺了自己正在肆無忌憚地看祂一般,祂斂下的眼睫輕顫,并未轉過來與自己對視,仿佛刻意回避一般。
隻是西風神眼神的躲避卻讓阿波羅越發感到揪心,祂有些着急地張開口,卻仿佛突然被記憶女神背棄一般,根本說不出半句言語。
阿波羅正有些惱恨,澤費羅斯突然又歎了口氣,重新阖上了雙眼。
為什麼又歎氣?阿波羅的胸口一沉,仿佛心髒也随着西風神的歎息而沉墜了下去。祂催促自己應該趕快做些什麼,卻又絕望地發現自己的神力在此時竟是如此無用。
正在光明神茫然無措之時,周圍的風卻是終于得到了主神的許可,完全随着它們的心意行動起來。
攜帶着濕潤水汽的風靈徹底翻湧而起,細密如朦朦薄紗的雨霧灑下,大簇大簇的花苞從花樹枝頭爆出,轉眼便是繁花滿枝。
青草與鮮花的香氣瞬間盈滿了大地。鳥雀都為這提早而來的綿綿春雨而悠悠啼鳴起來。
那股總是萦繞不息的潮濕氣息終于凝實落下,不僅沾濕着祂的頭發和衣袍,更仿佛連祂的心髒都被徹底浸潤其中。
阿波羅身為擁有淨化神力的光明神,按說完全無需外源的安撫力量來淨化引導自己,但此刻在西風神的力量籠罩滋潤下,祂卻感到自己如同一株獨自幹涸許久的枯樹,直到今日才終于再次被澆灌和充盈。
祂才剛發覺原本自恃強盛的神力從未完整,祂們的力量本應就像此刻一般交融,隻有這樣才能澆滅祂心中的渴,才能填補仿佛來自本源深處的缺口。
阿波羅閉緊了雙眼,喉結不住地滾動,手指悄悄攥緊了自己的衣袍,以防止它們去向不應該去往的地方。
祂幾乎也确定了,當時自己向着西風神射出那一箭時,恐怕就已經懷抱着同樣的心思。
祂很清楚自己渴望的不是什麼溫情的親熱,而是完全的侵占和掠奪,祂想要徹底得到那份能夠填補幹渴的力量,就像神王吞噬智慧女神莫提斯那樣,将對方的一切徹底撕碎吞噬,完全據為己有。
但下一秒祂的克制就随着另一方的動作而煙消雲散。
澤費羅斯的手伸了過來,按在了祂已經隐約可見青筋的手背上。
阿波羅猛地睜開眼,瞳仁中幾乎已經看不到原本的藍色,而是已經被雷霆之主宙斯同樣的金色光芒所吞噬。
西風神此刻的面容映在祂的眼中,如烙印一般清晰無比。
祂原本烏黑的眼眸中閃爍着不詳的紫紅色,白皙清隽的面孔上帶着和那天一樣詭異卻美麗無比的笑意。
與那天讓祂幾乎以為風神是魔蟒皮同化身時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