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其泠一個沒看住，小侄子一時沒站穩，從闆凳上跌下來，一盒小熊罐裝的軟糖掉在地上。

盡管地上鋪着軟墊，周小琰吓了一跳，下意識驚得哇哇嚎叫起來。

周其泠迅速丢下手機，三兩步過去抱起小朋友，察看他有沒有磕到。

照顧侄子的阿姨和苑楓聽到動靜後，匆忙趕到兒童房，抱着周琰。

苑楓晚婚晚育，懷這個孩子懷得尤為辛苦，自兒子出生，親自母乳喂養，帶着哄睡，寶貝得不肯假力于人。

直到兒子上幼兒園，她才放一半的心交給阿姨。

此時看到寶貝兒子哭得兩眼通紅，心疼得一抽一抽，她揩去兒子臉上的淚珠，低哄道：“寶寶怎麼了？和媽媽說是不是哪裡疼？”

周琰隻顧哭不說話。

苑楓偏過臉，說話的語氣不大好：“小妹，到底怎麼回事？”

周其泠聞言，心說，完蛋。

她回道：“他想拿糖吃，沒站穩摔了，不過應該單純被吓的，沒磕到。”

苑楓不置可否，冷着臉罵阿姨：“我請你來是讓你好好照顧小琰，你現在就這麼照顧的？請問剛才你又在做什麼？”

阿姨看看一旁的周其泠，低着頭唯唯諾諾解釋：“對不起太太，我在房間整理床鋪，一時沒顧到。”

周其泠聽出她的内涵，沒作聲。

她想摸摸小侄子的小臉，卻被苑楓猛地橫開，起身抱起人直直往外走。

“你打電話叫醫生過來檢查一下。”苑楓邊走邊與阿姨說。

周其泠搖搖頭。

她理解作為母親對子女的擔憂，隻是二嫂把兒子寵得太嬌氣，見不得他哭，更容不得他摔倒。這不能吃那不能喝，把人養得嬌弱金貴，小時候出去一趟回來感冒，家庭醫生成了常客。

她和周若桢小的時候，光是學騎自行車都不知摔多少次，現在不活得照樣身體倍兒棒，吃嘛嘛香。

隻是這話，她不好說，況且她還隻是一個堂妹。

周其泠撿起手機走出兒童房，迎面碰上耿薇從隔壁房間出來。

房間的門悄悄掩着，聲音愈漸放輕，隻餘窸窣低聲話語。

“二嫂關心則亂，你别把她的話放在心上。”耿薇輕拉把手，徹底關上那道門，“畢竟是辛辛苦苦生出來的，二嫂肯定寶貝小琰。”

一副彷如過來人的口吻，什麼話都讓她說盡了。

周其泠有時候特别不喜歡這位表姐，總是不經意間對她耍小心機。

故作懂事大度，有分寸，三言兩語把她定性為嬌慣任性一方，偏偏她還什麼都沒有說。

小時候她還沒感覺，經常笑呵呵地找表姐玩兒。

後來周其泠年紀漸長，慢慢察覺出微妙之處，私底下和周若桢對答案，發現他也是同樣的感受。

事情是不大，就是單純的膈應。

周其泠扯扯嘴角，穿過長廊踏上樓梯，冷不丁地好奇問道：“表姐，先前我過來聽到你們說小沈，是叫沈司硯吧？”

耿薇面色一凜，眼眸露出幾分警惕。

樓梯口的光線不那麼亮，虛虛晃晃，仿佛蒙上一層薄薄的輕紗，不由得令她捏住裙側的縫線邊，她緊緊地盯着周其泠，帶上些許連她自己都意識不到的寒意：“不是。”

周其泠像是松了口氣，噙着笑偏頭看她：“不是的話那就好，我可是聽說他有女朋友。”

視線随意向下掠過，掃到身側那雙垂着的手正在悄然蜷縮，她湊近攬住耿薇的肩，揶揄着說：“表姐，到底是誰啊？我幫你打聽打聽。”

耿薇推開她，徑自上前，轉過拐角，立在樓梯上俯視下來。

那張臉掩在光影下，“你怎麼知道？”

周其泠“啊”了一聲說：“什麼？哦你說的是沈司硯有女朋友這件事嗎？”

她吊着胃口，磨磨蹭蹭地走上台階，“就是我有個朋友……”

她扭過臉，看見一道熟悉身影，話音倏地暫停，喚道：“爸爸！”

她們表姐妹同住一層樓，不過一個朝東，一個朝西，周定棠便是從朝東一側的房間出來，正是周其泠的房間。

“大晚上您在我房間做什麼呢？”她跑過去挽住周定棠的手臂，“等下我去檢查有沒有少東西。”

周定棠結束應酬回家，親自把送女兒的禮物放到她的屋裡，還以為會年後見得到她。

“給你的新年禮物。”他不由得問，“今天晚上怎麼回來了？有沒有和你媽說過？”

餘光掃到長廊裡的另一道身影，周其泠裝作不知，說：“說啦說啦！明天我就回媽媽那兒了！”

耿薇默不作聲地走過來，沖着周定棠低喚道：“舅舅。”

周定棠看到耿薇，突然想起她前幾天拜托他的事，他主動道：“薇薇啊，江嶼年會的邀請函發你郵箱了，你看下信息對不對？有問題你和小陳說。”

“謝謝舅舅。”耿薇輕聲道，打完招呼她回了房間。

“爸，什麼年會？”周其泠送他進電梯，回頭張望那條長廊，空蕩蕩地隻有暖氣吹動盡頭的紗簾，她放低聲音說，“表姐以前不是從不湊這種熱鬧嗎？”

周定棠說：“是江嶼集團的年會，邀請了我們望境。你表姐前些天說是想跟着一起去。”

他知道他這個外甥女的脾性，在外祖家生活二十載，如非必要從不主動麻煩人，這次開口，或許有什麼要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