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其泠慢吞吞地喝完小半壺鳳凰單叢,人到了,來得很快。
她看了一眼時間,不到二十分鐘,準确來說是十六分鐘。
她倒了一杯烏龍茶推到對面,明知故問:“沒有影響你工作吧?”
沈司硯看了她一眼,沒說話,端起茶杯斯文品茶,擺足派頭。
周其泠也不着急,手托着下巴百無聊賴地看向窗外,外面仍在下雨,雨勢逐漸變大,披着一層冬日的寒氣,如瀑似織,在窗玻璃上濺起一顆又一顆白玉珍珠。
再回過頭,他似乎淋了點雨,頭發絲兒上沾染未幹的水珠,稍稍一動,抖落在地。
“你怎麼看?”沈司硯對上她的眼眸,問道。
周其泠聳聳肩,拿着叉子用力地叉在青瓷碟上的芋頭酥,那一枚芋頭酥的酥皮綻開,四分五裂,她叉了一小塊放入沈司硯的空杯中。
“這話該我問你,畢竟你們公司與她們有深度合作。不是嗎?”她取了另一塊芋泥酥放入唇齒間,芋泥綿密,酥皮脆軟,唯一不足之處就是太甜了。
沈司硯也捏起那小塊芋頭酥細細嘗着,然後當着她的面打了通電話。
電話迅速地被接通,他開了免提,那一頭是他的秘書,姓劉。
“劉秘書,你去統籌把控公司與平音老師的相關合作,首要确保合作的設計作品必須出自平音本人之手,其次任何項目組的成員必須剔除湯西及其團隊成員,合同上的其他風險性條款務必再讓法務确認清楚。”
“好的,沈總。”
雷厲風行地打完一通電話,他撚了撚手上的殘渣,笑吟吟地望着她。
“滿意嗎?”沈司硯的目光灼灼,她被燙着似的飛快轉開視線。
周其泠小聲嘟囔:“我有什麼滿意不滿意?該出的氣,我剛才就出了。”
“是是是,我是在為自家公司提前規避風險。”沈司硯起身走到窗邊,稍稍打開下懸窗,寒風裹挾着水汽灌進來,打散了窗台邊緣袅袅升起的煙霧。
他倚在窗台,回望着她說:“這些年平音為這個女兒煞費苦心。當初兩家公司合作,我知道她要為女兒包裝造勢,隻要不出問題,大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罷了。後面你也知道了,說真的,我還真擔心你會答應她。”
周其泠輕哼道:“你也太小瞧我。”
沈司硯的唇角帶笑。
他那表弟還真是一點都不了解她,與她交往兩個月,連她喜歡什麼都不清楚。
昨天他收到一個包裹,裡面是一隻十幾萬的愛馬仕包和一根米粒鑽石項鍊,全是祁冬寄過來讓他轉交給她。
隻是,他轉頭把禮物丢到車子後備箱積灰。
實用性或許還沒有她今天拿來背的那隻帆布包大。
“隻是我想不明白,她們後續難道還想用那張稿子嗎?就算用了也會出問題的吧?”周其泠的聲音驟停,默默地看着他,她似乎明白了。
她與沈司硯昨天都沒有揪着斷翅胸針給個說法,隻要湯西不再使用那張涉嫌抄襲的産品稿,誰都不會往外說什麼,畢竟沒有十足的證據能夠證明湯西就是抄襲。
然而今天平音為何來找她,而且開口便是要直接買下她的設計?買賣不成招攬她到其公司。憑空落下這麼大一個把柄呢?
很大的可能是她們在提前規避風險,以免後續陷入抄襲風波時,拿她辟謠澄清,或者讓她成為湯西的槍手。
隻是誰讓她這麼不知好歹,不僅看破還說破,談話險些鬧崩。
沈司硯看着她微變的臉色,适時遞出橄榄枝:“平音有一句話我是贊同的,你在蔣老師的小工作室能發揮出你的才華嗎?江嶼雖說不是做珠寶的,但收購的珠寶公司也有百年曆史,你要不要考慮我這邊?或許對你的職業規劃會更有幫助。”
周其泠收起閑思,白了他一眼:“這話你對蔣老師也說過吧?等挖了我,再拿我找蔣老師談,更有把握?”
本就是随口一提,沈司硯被拒絕也不生氣。
他回過身重新關上窗,走到她面前,向她伸出手:“起來吧,接下來你的時間歸我。”
周其泠靜靜地看着他的手掌,片刻,她把手搭在上面,借力站了起來。
她的指尖微微冰涼,貼在他溫熱的掌心,盡情地汲取着暖意。
起身後他沒有松開,手指插/入她的指縫間,緊緊相扣,帶着她走出那間雅室。
周其泠的視線垂落,看了許久相牽的雙手。
趁着他看手機的間隙,她順勢抽出手,見他望過來,她無辜地眨眨眼,像在問他怎麼了。
他站在屋檐,回完消息後說:“我把車開過來,你在這裡等我。”
車子停在十幾米開外的露天停車區,沈司硯說完便冒着雨匆忙跑過去,拉開車門坐上車。
片刻,車子穩穩停在茶室門口。
周其泠快速鑽入副駕駛座,但還是被雨點打到臉頰,水滴順勢滑落至臉側。
左側臉頰被輕微觸碰,溫熱的指腹利落地抹去了那一滴水珠。
她偏頭望去,沈司硯若無其事地把手搭在方向盤上,車子緩緩開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