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定棠平時與他的女友郁翠住在西郊的一棟别墅,那棟别墅給周其泠留了房間備了衣物用品,但她從來沒住過一回,連郁翠也甚少見面。
周定棠知道她不喜歡郁翠,因此不勉強她接受女友,甚至順從女兒的心意,答應她,不會和這個交往同居十來年的女友領證結婚。
周其泠當時聽了沒什麼感覺,後來想想,作為女兒很自私,她最多隻能接受她的父母戀愛,卻無法接受他們倆各自再婚。
當周定棠半年前第一次提出給她物色結婚對象,她的第一反應就是,她現在要被她爸抛棄了。
“小寶,爸爸的年紀大了。”
四周靜谧無聲,周定棠略顯沙啞滄桑的嗓音在她的耳畔響起,她倏然擡頭瞧見那藏在灰發裡面的幾根白發,她抿了抿嘴,低垂的視野被什麼堵住似的變得漸漸模糊。
父女倆一前一後踏出電梯。
幽深冷清的長廊,周定棠趿拉着步子走在前面,小女兒跟在後面。
兩道影子斜斜地看在牆面上,仿佛回到二十年前,在她母親離開周家的每一個夜晚,周定棠牽着她的手,帶她回房哄睡。
周其泠垂着腦袋沒說話。
她的母親裴雲露是父親周定棠的第二任妻子,兩人結婚不到五年,從濃情蜜意到分道揚镳。
她大多數時候是跟着父親生活在周家,與父親的感情最深。
雖說經常氣到父親,但真正算得上吵架的也隻有那一次。
周其泠故作不知地說:“爸,是郁翠阿姨嫌棄您了嗎?”
周定棠腳步微頓,歎了口氣,轉頭看看她。
他這個女兒哦,生下來就是專門惹她生氣的。明明當初養老大,他壓根沒費多少心,現在簡直操碎了心。
他冷道:“是我女兒嫌我了吧?”
“哪有?”周其泠不高興地咕哝,走到門口主動說:“爸,我在尋南還有點工作,等這裡的工作室裝修完畢,那邊的事也差不多結束了,到時候我會搬回家裡的。”
能夠讓女兒低頭給他遞台階真不容易。
周定棠暗自歎口氣,擡手摸摸女兒的腦袋,“結婚的事,你不喜歡,爸爸就不再安排了。要是有在談的對象,帶回來給家裡人看一下。”
感動不過一秒的周其泠:“……”
都結過兩次婚的人了,還這麼執着讓她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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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周其泠坐了她爸的車去看工作室的裝修進度。
工作室是在她大哥名下的一棟寫字樓裡面,當初大嫂替她過來實地考察,幫她選了這一層視野最佳,位置最好的空間,半層用作珠寶展廳,另一半用于工作室的日常辦公和幾個操作間。
如今裝修進度過半,硬裝差不多全都完成,剩下軟裝部分,一部分是設計師幫她采購,有一些是從國外采購過來。
她站在落地窗前,捧着一杯熱拿鐵,遙遙瞧見江嶼集團四個大字挂在玻璃幕牆,陽光折射在幕牆上似乎閃着晶瑩的光點。
周其泠點開手機屏幕,沒有未讀消息。她猛然發現,從昨天晚上開始,她似乎在期待什麼。
這不是什麼好的現象。
她剛把手機扔到桌上挪開,電話頓時響了起來。
周其泠認命地走過去接電話,是董雲安,已經到了樓下。
董雲安昨天晚上一時喝多,忘記發請帖,因而今天一早她讓家裡的司機送了一部分。
周其泠這裡,她親自送過來。
周其泠不緊不慢地收拾東西坐電梯下樓,大堂休息區,董雲安的身上穿着一件駝色大衣,緩緩喝着咖啡。
在她的身後,坐着一位戴眼鏡的精英男邊打電話邊喝咖啡。
董雲安起身喊了聲她的聲音。
周其泠點點頭,走過去的時候不經意看了眼那台雙屏筆記本,一眼望去是花花綠綠的交易桌面。
董雲安遞上請帖,解釋說:“昨天忘給了,今天正好在這附近,就給你送過來。我的婚禮你會來吧?”
三月份,正是春暖花開的時候,周其泠沉吟片刻,點頭表示會出席這場婚禮。
“Elaine,我還有件事想拜托你,我想請你當我的伴娘。”
董雲安原也不想找周其泠當她的伴娘,一來兩人的私交沒那麼好,二來周其泠太容易喧賓奪主,到時候站在她身邊,反倒把她襯得像普通路人。
隻是董雲安縱使再不願意,也不敢違抗父母。
若是周其泠答應,借着她的身份,有周家的門面在,邵家的三姑六婆不敢随意指摘她,再給她氣受。
然而話一出口,周其泠想也不想當即拒絕了她:“不好意思,我不當伴娘。”
董雲安神色微變,過來的路上全程都在說服自己,卻沒想過她會被拒絕。
她勉強着笑說:“憑我們倆的交情,小泠,你還不能給我當伴娘嗎?”
周其泠擺手,頗為認真地說:“不是交情不交情的問題。你也想知道,我爸媽早早地離婚,我本人對婚姻又沒什麼憧憬,你讓我當伴娘那不是在給你拆台嗎?”
董雲安沒話可說。
這種看着敷衍又認真的托詞,也隻有周其泠說得出來。
身後的男人撲哧輕笑了一聲,終于打完電話。
周其泠瞥去一眼,男人已經拎起他的西裝搭在手肘,另一手提着筆電,大搖大擺地走出大堂。
男人忙碌地掏出手機,神秘兮兮地往聊天群丢了句話:“你們猜我剛才碰見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