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你會嫌棄我。”

蘇小蠻絨絨的睫毛輕輕蓋在臉頰上，形成一片小小的黑影。

髒污的臉蛋蓋不住腮邊上的一抹紅暈，這是真實的反應和羞澀。像他這樣的人，俗稱人間小苦瓜，鮮少有人誇過他可愛，更不要說可愛是優點，像他這樣的人，哪裡有什麼可愛的地方。

别人都說他不可愛、清高、脾氣倔、笨拙……好像他一無是處，可在這個人眼裡，自己竟然是可愛的。

可愛兩個字也相當微妙，它既區别于個體性質，又不單獨于别人評價，而是含糊的、帶着寵溺的凝視。

這讓蘇小蠻産生了細微的落差。

他覺得自己沒那麼可愛，但顔廣白又覺得自己是可愛的。

所以顔廣白說：“嫌棄，臉蛋都花了，回去洗個臉。”

蘇小蠻也嫌棄自己，囫囵擦了兩下臉，他從顔廣白懷裡下來，後續他還得去處理傷口、檢查身體，要忙的事情還有很多。

在離開這片樹林的時候，他短暫回頭，看到變異體的殘骸。

變異體身形巨大，本體是植物，異變後身軀龐大，同時也擁有了可以移動的能力，失去了核心的變異體，如同死去的綠植，明明屬于植物類，可從他們軀體内卻能流出如同人類血液的漿液。

他的口腔裡還殘留着變異物的土腥味，柔軟且鏽氣的味道讓他錯亂的想起曾經塞進他口腔裡的海藻生物。

那種惡心黏糊的感覺讓他相當不适，他總感覺像是在咬人類的肉。

……肯定是他想太多了。

蘇小蠻收回想法，顔廣白走在前面，見蘇小蠻還沒有跟上來，回頭叫他。

“走了，回家。”

蘇小蠻悲從中來：“我哪裡還有家？”

顔廣白半眯起眼睛，蘇小蠻被修改過記憶。

帝國為了抑制變異的傳播，發明了基因鎖，讓信息扼殺于基因。變異日益劇增，饒是變異中心出台了一系列政策，有些東西也藏不住了。

在蘇小蠻的記憶裡，他的阿太應該是死于蘭花街意外，無法繼續支付接下來的房租，蘭花街所有地皮重歸于帝國。可實際上，顔廣白知道蘇小蠻什麼都記得。

他有敏銳感知、豐沛感情和單純性格。不過是人離世，顔廣白不明白有什麼傷心的，但蘇小蠻的情緒總是特别不穩定，他會悲傷、也會簡單的高興。

顔廣白不明白蘇小蠻處境下的孤獨和悲傷，但他知道應該如何回應，以及像滋養自己的玫瑰花那樣，給他土壤。

他停下兩步，目光溫和。

“我不會跟你說請把我的家當成自己家，但你可以自在一點，把我的變成你的，你的也是你的。”

蘇小蠻覺得他的話很溫暖，他說了什麼倒是其次，光是哄着他的這點态度，已經讓他非常高興了。

他倔犟又别扭的說：“哪有這麼哄人的，連當渣男都沒潛質。”

顔廣白：“第一次哄人沒經驗，省省吧。以前的朋友，我根本不會動口多說一個字。隻有你。”

顔廣白點到為止，後面的話就不說了。

蘇小蠻心髒卻劇烈顫抖起來，滾燙血液的湧入胸腔，他的靈魂好像被太陽照耀到了，暖洋洋的，有那麼一點的時間，他覺得自己像個活人了。

兩個人并肩，顔廣白跟他講着一會兒檢查的注意事項。

蘇小蠻一個個記着，心裡有些緊張，他擔心自己會因此變異。生活已經非常困苦了，至少不能雪上加霜。

想着變異體的屍體，蘇小蠻發出了疑問：“就這麼放着嗎？”

顔廣白跟他慢慢解釋：“之後會有人來收拾的，變異物的屍體，會被回收回去利用。”

如果蘇小蠻足夠聰明，就能從對方的話裡面明白：對方已經知曉他沒有被篡改記憶。

可他并沒有意識到這個可怕的事情。

他也不明白“變異物重新利用”這句話代表的含義，世界的真相被關在金字塔的頂端，且隻被小部分人掌握。

蘇小蠻和顔廣白一走，“清潔工”們陸續到來，面對着巨型殘骸，深深歎了一口氣。

“今天任務量真大啊。”

“要把這些全部挖掉，送去研究院啊……”

“快點幹吧，我不想繼續熬幾個通宵了。”

……

這群人身着普通環衛工衣服，臉上蓋着防塵面罩，乍一看是随處可見的普通人。

他們先一步拉好防守區，類似于結界的存在，随後進來幾輛車，将這些參與物全部拉走——一般來講會是這種流程。

隻是“清潔工”們走到比較偏僻位置，打算清潔的時候，發現了一點不對勁。

為了保證變異物死亡，核心部分會由擊殺者帶走，上交給帝國。也就是說，除開核心部分，剩下的部分應該在理論損耗裡存在，但現在的真實結果，顯然大于理論損耗。

有經驗的“清潔工”對着眼前小範圍幹癟的植物體沉默了。

“不對勁，丢失了一部分變異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