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媚又熾烈,像極了小太陽。
顔廣白在這一刻感覺他距離自己特别遙遠,但實際上蘇小蠻渾身上下充滿的破碎感和無辜感,讓他明白,這是一伸手就能捏碎的東西。
也許是天賦解鎖,蘇小蠻像隻敏銳的小蝴蝶,能夠精準感受到周圍變化。
這種感覺很微妙,人類和世界的情緒似乎變成了池水,而他是身處其中的魚,周遭細微的變化都會如實反饋到他身上,作為一條敏感細弱的小魚,他的腮瓣能感覺到水波的變化,但他的大腦卻沒有辦法對其作出相應的反應,這相當糟糕。
他選擇了逃避,且給自己的逃避找了個合理借口——他衣服濕透了,被風吹得很冷。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回寝室。
顔廣白把飯盒放在桌上,雖然明着說是寝室,但跟高級住宅沒區别,兩個卧室、中間客廳。
完全敞亮的空間,陽光會溫柔親密流瀉在貝殼色的窗簾上,木地闆很涼。兩個人雖然相處在一起,也有屬于自己獨立的空間,親密卻私密。
他說不出來這裡哪裡好,但哪哪都好。他曾經小小的願望,是希望擁有屬于自己的、小小的獨立空間。
現在這個願望實現了,雖然不完全屬于自己,但幹幹淨淨。
更何況眼前這個男人,他會細心的把飯盒展開,備好碗筷,并且溫柔的邀請他來吃飯。
“第一天上課感覺如何?”
“……大家都挺冷漠的。昨天老師說給我送朵花,還以為會是很熱情的班級。”
“落差會有點大?”
“不知道欸。”
蘇小蠻已經習慣了跟他一起吃飯,這會讓他錯覺自己跟他是同一個層級的人,也會時刻提醒他,自己不過是個劣等人。
他端着碗筷,相當不自在,像是寵物犬在等待主人發号施令。
他經常在這些細節裡,如同卡頓的老舊機器,不知道應該作出如何反應。
顔廣白發現了他的尴尬,先給他夾了一塊糖醋排骨。
“累了多吃點,糖醋開胃能下飯。今天太早了,估計你們班同學還沒醒,态度冷淡點也很正常。難受上了?”
“……也不是難受。”
蘇小蠻咬着糖醋排骨,目光落在晶瑩剔透的湯汁上,腦子裡彎來彎去的想法,最後贊同了顔廣白的話。
如果一開始就不要遍布期待,也許後面就不會那麼失望。
顔廣白慢悠悠吃着飯,吃完了叫人來收走。
蘇小蠻抱着課本往自己房間走,書本擦過貝殼羽毛的門簾,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
他像是小小人魚,回到屬于的自己的貝殼窩。
被窩裡柔軟且安定,蘇小蠻躺進去,好像就變成了無憂無慮的樣子。
好像之前那些生死的事情隻是無端的夢境,就像複原的傷疤,興許連原來的瘡疤都看不到了。
蘇小蠻微微閉上眼睛,就好像連之前卑微落魄的日子都忘記了,他就好像應該生活在這樣的空間、時間,擁有光鮮亮麗的未來。
可是當他一閉上眼睛,他的靈魂就又回到了雪原,在那片雪原裡,他擡頭看到就是死去的自己。
蘇小蠻稀裡糊塗的想,在這場永無止境的雪原裡,到底是誰殺了自己、還将他抛棄在這裡?
他睡得極不安穩,能夠聽到外界的聲音。
外頭窸窸窣窣的,應該是顔廣白的管家過來收拾東西了。
蘇小蠻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思維從雪原回到這裡,因為意識到面前有人,他趕緊伸手捂住嘴巴,生怕自己唇角有口水。
他的小心翼翼并沒有被顔廣白發現,顔廣白遞給他一束花,是黃玫瑰。
沒有香味,花型高挑,有種獨具一格的氣質。高挑雅緻的花朵被純白皺紗包裹起來,連系帶都透露出一股高不可攀的味道,也是蘇小蠻從未體驗過的滋味。
“歡迎加入學院。雖然這樣還是抵擋不了落差感,但我也可以卑劣的成為那個第一個給你送花的人了。”
顔廣白的臉比玫瑰花還要純潔,但他臉頰是柔和的粉色,耳朵尖泛紅,好像是内裡開出了一條柔軟的縫,羞澀的露出給蘇小蠻看,隻給蘇小蠻一個人看。
蘇小蠻在腦海裡強調一番,别的人看到過這樣的他嗎?
“這樣說會不會太奇怪?我也沒送過别人花,理由是渾然天成的,我不希望你不開心,或者換句話說,我們小蠻配得上世界上最美的玫瑰。”
話雖然多,蘇小蠻也不是完整的蠢貨,他覺得這男人怪不對勁兒,還帶點油嘴滑舌,也不知道怎麼練出來的。
可他哪裡有什麼識人的經驗,他能感覺到對方有點别扭的心思,可能有算計,也有别的什麼,蘇小蠻不讨厭對自己有所圖謀的人,而且那時候的顔廣白,看上去有點真。
同時,他也在想,他配得上花朵嗎?
出身如此低下,對花朵的美麗從來都是嘲諷,畢竟那玩意兒花錢,還不能吃。
可他們仍舊會在某些商店開業大酬賓的時候,蹲守在店門之外,等到大酬賓都不需要這些花了,他們這群底層的,再高高興興去采摘兩朵,這樣就足夠高興了。
過去的記憶變得模糊,像那些日夜裡撿來的花,在潮濕悶熱的地界裡腐爛發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