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日後想起來,仍舊會覺得難忘的一幕。
就像是一道光,直接劃開了天空,也劃開了蘇小蠻貧瘠的人生。從那一道裂縫裡天神降臨般走出來一人,渾身潔白幹淨,高貴華麗的衣服料子帶着紋路,鶴紋從左肩爬向右肩,襯托得他宛如一朵白鶴神子。
他眼神冷漠且平靜,眼底并不掩飾自己對于生命的漠然,可他仍舊高貴得像隻神鶴,令人不敢直視。
蘇小蠻隻是看到他的存在,腦海裡就深深泛起了羨慕之情。
周圍下起了五髒六腑的陣雨,血水洗車身,腥臭味和血腥味直沖鼻腔,他臉色蒼白得難看,肺腑中惡心難受,他捂着嘴巴,眼角挂着生理性的眼淚。
他從髒兮兮的後視鏡裡看到了同樣髒兮兮的自己。
剛剛經曆過各種事件的他,身上衣服跟泥巴、血水、雨水等等混合在一起,讓他身上那件本來就廉價的衣服,變得像泥塑的。
他那張臉也不好看了,有點腫,死白,一點男人氣概都沒有。
蘇小蠻挪開視線,看到鏡片裡的自己,正在被血水浸泡,就好像自己要被拖向地獄一般。
在這樣的世界裡,他怎麼樣才能活下去呢?他真的能活下去嗎?
還在沉思這個問題的時候,救他們的人已經走到車子面前。
蘇小蠻第一反應是他好白。
全身上下不是娘裡娘氣的白,而是尊貴高雅的白,好像天生高人一等。甚至于他的五官,在蘇小蠻視野裡,都好像蒙着一層炫目華麗的光芒。
“吓壞了?”顔廣白敲了敲車窗,臉上帶着一絲沒什麼溫度的笑容。
蘇小蠻點點頭,卻不敢打開窗戶。他是真的被吓壞了,現在誰也不相信。
察覺到蘇小蠻的應激,顔廣白單手拿出證件。
“你可以相信我,這是我工作證件。現在現場已經控制下來了,下來吧。”
現場湧入一大群黑衣服的人,已經開始處理現場的屍骸。
蘇小蠻這才反應過來,剛才那些變異物是真的死了。
那麼多變異物,竟然如此輕松被他解決掉了。
這就是強者的世界嗎?
蘇小蠻心裡羨慕極了,顔廣白帶着他兩去補給站點。
醫生和護士臨時在這裡設點,救治還活着的人。
熟悉的蘭花街已經變成人間煉獄,豬頭人幾乎把能屠殺的人全殺了。
原本歡樂的街道,現在入目都是血水和屍骸。勉強還有一些人活着,但還不如死了。
蘇小蠻坐在站點,旁邊都是擡着擔架的護士和醫生。
大家都很忙,蘇小蠻和小哥驚魂未定,顔廣白遞給他兩兩包吃的。
“吃點東西,補充一點能量。”
蘇小蠻也不别扭,撕開包裝開始吸。
他目光黏在顔廣白身上,有些難以啟齒的卑微,他先是認出他,随後整個人開始各種在意自己。
顔廣白隻是随手一拿,拿出來的東西就是他從未嘗到過的美味。跟蘭花街那種劣質的吃食不同,這種味道淡淡的,但光是吃下去,味道就有種與衆不同的快樂。
快樂的背後帶來深刻的自卑,饒是蘇小蠻在心底無數次告誡自己,人與人是平等的,所有人并沒有什麼不同,他不需要高看任何人一眼。
他試圖用這種話,讓自己放松緊繃的肌肉,好讓自己在顔廣白的注視下,不要那麼僵硬。
他不确定對方是否認出來了自己,尴尬又微妙的氛圍在他的眼角眉梢流動。
他希望對方不要認出自己,又覺得對方應該認出了自己。
他不敢與人對視,隻能偷偷摸摸湊上去看一眼,卻發現顔廣白也在看他。
顔廣白五官極好,溫和幹淨的目光因為跟蘇小蠻目光對視,而略顯出青澀的羞斂。
興許是五官上本身就帶着一種輕飄飄的桃花相,讓蘇小蠻直覺上覺得他壞壞的,算不得什麼好人,但這種感覺很微妙,兩個人有且匆匆幾面,談不上深入了解,可蘇小蠻就是有種感覺——這個人絕對會騙人。
顔廣白盯着他也看了一會兒。
“社恐?怕生?”
蘇小蠻把頭埋進包裝袋裡,點了點頭。
他那副模樣很乖,像是受到驚吓的野貓,雖然警惕卻又努力相信周圍的人。
顔廣白坐到他旁邊。
“其實我也挺社恐的,可能比起你好一點。看不出來吧?”
蘇小蠻小聲質疑:“完全看不出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