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頭說到做到，早早圍住了老三家，說點火就點火，登時濃煙四起。

老三帶着蘇小蠻跑，可人是真的很多，無論往哪個方向跑，都能竄出一大群人來。

老三終究是個人，他也不是神。

饒是他渾身沐血，也不過是在網子裡掙紮的蟲子。

老三讓蘇小蠻往地道裡躲，藏在他家背後，有個小小的地窟，那地方連着豬棚、牛棚，由于早就沒養牛羊了，直接拿來當堆雜貨的，不仔細看，真的看不出來。

據老三說，這裡頭有個地窟，走到頭就能出去。

蘇小蠻花了半個小時爬到地窟，地窟天然形成，不知道距離老三家多遠。

但是透過地窟縫隙，蘇小蠻窺見了血色黎明。他目光裡的老三像巨山一般，明明同樣都是加害者，偏偏在這種時候有種可憐的靠譜。

他曉得他是拿命在換，蘇小蠻生不出那麼多感動，他昏昏暗暗碰倒地窟裡的木櫃，稀稀拉拉倒出一些碎片東西。

年少的老三被當成狗一樣關在這裡，一眼望不到天。

青年時代的老三瘦得像皮猴，走來走去走不出這個貧窮村。

可是在現實裡，被當成狗一樣關在這裡，看不到明天的是他蘇小蠻的。

他多麼痛恨自己的無力，當月亮的光芒垂下來進來，形成一道天空的碎點時候，蘇小蠻如同被上帝眷顧的天使，渾身沐浴着光輝。

他共情的阈值太低，懦弱的哀傷襲擊了他，他沉思——

“我這輩子太可憐了，什麼都沒有。我沒有父母，沒有享受過親情。雖然我童年時代裡，有蕭一鳴的存在，但這份友情是虛僞的、虛假的，我既沒有享受過友情，也沒有享受過愛情。”

他悲痛的祈禱——

“如果這些都得不到，那我願意用人生未來愛情、友情來交換，交換我光明燦爛的人生。”

似乎是回應他的祈願，天空上發出陣陣驚雷，豆子大的雨滴刷拉拉往地面上砸，老三家燒到一半，被大雨澆滅，冒出缥缈細長的煙。

蘇小蠻感覺有了希望，他高高興興從縫隙裡看出去，隻見一雙興奮發紅的眼睛，正從那道口子看進來。

·

那雙眼睛充滿惡意，因為用力過度，邊角圓睜通紅，甚至藏着興奮的血絲。

“找到你了！”

血糊糊一雙手突然伸了過來，直接抓住了他細弱的手腕。

那個人力氣是真的大，好像要把他的骨頭折斷。

蘇小蠻被拽了出去，身上挂了一層水，像條剛從水裡撈起來的落水狗。

他滿臉雨水，骨頭縫疼痛難忍，似乎是為了報複他總是跑，老二上來就給他兩拳，蘇小蠻小半輩子，沒吃過這麼重的拳頭，當即感覺肺腑都要裂了。

蘇小蠻知道求饒肯定沒用，也不想求饒了，這樣子反而多了一點傲骨。

老二欣賞起來，折磨人的手段層出不窮，他想一個個用在蘇小蠻身上。

他揪着蘇小蠻的臉，惡狠狠說道：“等老子把你帶回去，先找個幾十個把你調教調教，磨磨你的性子，等見識過那些手段，你不得從此乖乖順順的？”

他揚起巴掌就要往蘇小蠻臉蛋上抽。

“乖乖聽話，叫聲哥，我開心了就不抽你了。不然，那我一生氣，你的小臉蛋可就保不住了。”

他捏着蘇小蠻的臉蛋，威脅又邪惡。

蘇小蠻渾身繃緊，此時此刻的他，像極了甯折不彎的小黃花。

這種态度徹底惹惱了對方，老二擰着他臉蛋就要給兩個大巴掌，好彰顯他男人的氣概。

蘇小蠻絕望的想，上帝啊，假使你真的存在，救救他。

“上帝”被相信，所以“上帝”存在，所以“上帝”出現。

滾燙的血液噴~射到蘇小蠻臉上，他睜開眼，看到老二頭頂噴泉似的開了水花。

老二不可置信的回頭，那裡糊糊醬紅色站着個人，全身上下隻有眼睛是黑的，但又黑得不正常。

老三直直看向蘇小蠻：“過來。”

蘇小蠻一把推開老二，跌跌撞撞，每一步都在猶豫，他想這個男人救了他，但又會傷害他，他大可以趁此機會逃跑。

老三可能快要挺不住了，連站姿都是傾斜的，蘇小蠻拔腿就跑。

“……你跑什麼？”老三很無奈，他伸出去的手，又默默收回來。

蘇小蠻頭也不回，跌跌撞撞往下跑。

越跑他越能感覺到自由的氣息在穿梭，這一刻，蘇小蠻聞到了花香、草香、血腥味，他已經忘記了自己的變異，他忘記了死亡，試圖擁抱生存。

可很快，密密麻麻的人頭從四面八方竄了出來。

“你跑不了了。”

為首的匪頭宣告着蘇小蠻的結局。

蘇小蠻的腳頓住了，他臉上已經分不清楚是汗還是雨水，滾燙心髒在胸腔裡噔噔作響。

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