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将散之際,三個人幸而窺見了村落煙筒,不必在森林裡過夜。
阿棠總算派上了用途,帶着人七拐八拐躲過街上熙熙攘攘的、起碼面上不顯異常的人群。最終停在了一間府邸側門,枯草遮掩,他也終于坦白自己是被剛剛當上當家人的兄長趕出的家門。
“至于原因……嗯,大概率我是他向來看不起的貧賤姨娘所生,礙着人家親生爹娘,也是當家主父主母的恩恩愛愛了?”阿棠笑嘻嘻地,完全不往心底放,“這門離我先前住的偏僻後院近,你們先将就将就,動靜小點,雖然以往也沒有什麼人會來我這晦氣角落。”
曲缭環顧四周,卻并不見他嘴裡所說的好久未歸所以覆蓋的層層灰塵蜘蛛網,所以也沒多嘴提一句,被冷落被排擠的人的待遇,可沒有疑似被管事的人格外惦念着給整理清潔院子。
目光落在屋落的井口處。
懷裡的小師弟在不知何時就已經睡着了,氣息淡到微不可察,曲缭分心考慮着等弄完這邊的功德值指标,就該考慮給人探探失魂的事了。溜達着的步履颠簸都下意識放緩了不少,擡手給人把衣服攏了攏嚴實。
“每個屋都有口井,說是風水什麼,但誰知道是靠它們幹什麼勾當呢……”阿棠移開蓋在上頭的大理石,無意往井底瞧了眼。
曲缭意味深長看他,他難得偏開視線,不多言語轉頭狀似困頓地打了個哈欠,進了偏屋。
——
供養村外這些樹木的活水源自這些一脈相連的井水。
濃夜挂月。
曲缭屏息跪在井口旁,細碎沙石污染衣衫。
他往下放着麻繩,洞口在夜色裡深不見底,但很快繩索變得松弛,大概是觸到了底。
他把這旁系了死結,井口大小夠一個成年男性堪堪自由活動。
空氣變得稀薄并且夾雜着一股子潮濕苔藓嗆鼻氣味,但也代表着即将觸到水面。于是曲缭松了手,果不其然下墜不到兩米距離便浸入到了一片冰涼裡。
他錯覺緊跟着他的水面,有另外一聲重物墜入的噗通聲響。
随之,視線變得開闊,井壁束縛頃刻間被打破。
雖然曲缭預料到這口井大概率是障眼法,但也沒想到會是這麼廣闊的一片……海,甚至有點眼熟。
曲缭斂眸遠遠望去,衣綢緞帶在水裡緩浮起伏。
此行的目的,眼前交錯縱橫的樹根,深深根治海底淤泥裡,樹根猶如有自我意識的活物卷噬着海生生物,于是盡處一片生靈空茫,樹形高聳出海,頂頭便是宿着□□忠良生魂的鬼樹,護鄉林。
探身而去,清雅墨色再次逐漸清晰浮現在了半軀上,絲線脫離主人傾巢而出,曲缭浮在流水裡,靜望從根系開始,水底不滅火光乍起。
他唇齒嗡動着無聲念着什麼,林中幾處特殊位置,筆觸繁雜的咒符顯現,篆刻銘肌镂骨。
凝神間,身側水流流向變化,旁的氣息蓦然出現身後。
曲缭警覺側身,指間紙符初雛漸顯,餘光隻來得及抓住一抹熟悉身形,粉色垂钗搖晃,一瞬間,鋪天蓋地的陰翳情緒息鼓偃旗,曲缭微睜眼眸,反手去夠人。
指尖卻連虛影都未曾勾到。
這個地方境地險危,曲缭隻能臨時追着人過去并加快速度,期間堪堪捉到人的腳踝,又猶如隻是觸到了泡沫,在一瞬間破碎成幻影。
曲缭後知後覺到前面人的背影态度似乎有些反常,他也恍然環顧,發現他們到了另一片空茫海域,鬼樹被甩在身後數裡。
……緩兵之計?但那些單腦筋滿腦子吃人的東西哪能想得出這種手段。
于是隻遲疑一瞬,粉色身形卻已然頭也不回地隔開了相當大的距離,隐約,曲缭看到了前面有另外一個人的影子,而小師弟直沖着他而去,于是又迅速跟了上去。
在這種地方的旁人誰知道是什麼底細。曲缭越來越清晰地窺見前面兩個一大一小的影子,他顧不得辨認陌生浮動着的修長瘦弱身形是何,隻眉頭緊蹙死抿着唇看着小師弟撲向那人的時刻,心頭一跳,蓦然最終失控卻及時撲向那人。
出乎意料的,那抹明明被他全部攬緊在懷裡的粉色猝然消散,緊密氣泡咕噜以他為聚集點散開。
有些認知之外,導緻曲缭大腦空白了瞬,猝不及防間,他自己不受控制地側着身子重重砸向幾步之外那人胸膛上,心頭猶如懸了千斤頂瞬間撕裂拉扯下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