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統加載中——世界線輸入完畢。
您好6201世界管理員!我們終于……哎!】
高二升高三期間學業繁重,教室唯餘的幾個微弱燈源吸引萦繞着密密麻麻的小飛蟲。因為是假期新翻修刷漆的學校,剛開學,室内嚴重超标化學物質殘留味讓久待的教學樓的人頭痛欲裂。
角落裡,黑發淩亂過肩劉海長到幾乎遮住眉眼,穿着洗到泛白校服的少年從趴着的課桌上緩緩轉醒。
意識尚未回歸現實,他的書桌被人猛地踹了一腳幾乎側翻,他失去平衡期間眼疾手快扶穩了窗台,避免整個人狠狠砸在了地上。
“說你呢!裝什麼死,我們從下了晚自習就在中心花壇那等你,感情你小子在教室睡得挺香?”
他被推搡着踉跄了下,又被打着鼻釘的高年級學生揪着領子緊接着拽到面前,濃烈劣質煙的惡臭味瞬間充斥鼻腔,姚盞年蹙眉,有一瞬間的窒息。
晚自習後的教室裡尚且有幾個人留下來複習功課,見狀相互對視一眼,悄無聲息地開始收拾書包,從前門離開。
……熟悉的環境,和人。
姚盞年低着頭,手卻緩緩摸上凳子背。
【管理員管理員管理員!冷靜!紅牌綠牌黃牌警告……哎我警示牌放哪了、怎麼還有張粉牌!誰給我塗的……
總之冷靜管理員!咱們不是回來救你的資助人小叔的嗎!咱們可是拼死拼活了幾百個副本才有的這一次登入機會啊啊啊,穩住,不然我們就被這條世界線強制退出了!】
小叔……
姚盞年像是被突然施了定身術,三四個即将畢業的高年級愈發嚣張,圍着慣常性格一身死氣沉沉的少年,嫌惡又不耐煩:“錢呢,别當老子沒看到上個月又是你那個便宜金主送的你上學——”
有人提醒:“老大小心點,萬一被人發現……”
“怕什麼,我在這呆三年了什麼校規不清楚,更何況假期期間補課,領導可不敢開攝像頭。”
“怎麼,床上技術沒到位,沒伺候明白?”一群十幾歲的學生混混緊接着用更惡毒下三濫的髒話葷話極力羞辱着姚盞年。
他低垂着眉眼裝聾作啞,期間被各種接連推搡着,最後“哐當”重重磕到桌上,腰腹部一整個鑽心滾燙的痛感。
與此同時,目光隐晦落在教室裡,在某一時間段突然開始閃爍着紅燈的攝像頭上。
一群少年翻箱倒櫃完姚盞年的書包課桌,東西散落一地确定真的毫無收獲後終于不甘心離開,留下幾句不堪入耳的葷話後罵罵咧咧地離開,教室很快恢複安靜。
系統與管理員情緒相通,看着屏幕上管理員從曾經被威脅的劇情點載入成功這個世界線的字樣,姚盞年之後可以自由行動,它才終于松了口氣,虛空摸摸他的頭安慰:
【管理員不氣不氣,反正你知道的,他們未來沒一個有好下場的,咱們不生氣不跟他們計較,之後我偷偷給他們使絆子給你出氣!現在主要任務是救咱的漂亮小叔呀!】
“我不生氣,你說得對。”
姚盞年擺正桌椅,蹲下身一件件收拾東西,鼻腔突然一陣滾燙,點點血滴落在作業本、手背上。
他沉默良久,從地上找到紙巾草草擦拭幹淨堵上。
天已經漆黑一片了,鋪天蓋地的墨色壓得人喘不過氣來,昏暗的路燈燈光透過樹枝,地上的影子交織,校外空無一人,周邊商鋪也早就熄燈打烊了。
姚盞年抱着書包一個人坐在了草坪附近,略帶陌生地仰頭望着天空。
深夜裡被寒風刺骨,冷風随着寬大的夏季校服灌入到衣袖,呼吸間寒暖氣息交換,刺得他愈發胸悶氣短。
姚盞年也是出校門後看到空蕩蕩的街道才突然記起來,在前世這個時間段,喻羽書難得發了好大脾氣的。具體表現為小叔直接住在了公司,很久沒有露面。
時間太漫長,姚盞年怎麼也想不起來當年具體的争吵原因,打開手機屏幕,沒有任何新消息提醒。
昏暗輻射光映在臉上,如今的他跟小叔間隔着數十年的光景,姚盞年遲疑着反複編輯着消息想打字過去,卻實在不知道該發什麼。
走過三年的校園如今也陌生地繞了好遠的路才找到的大門口,一切都恍若隔世。
根據他前世的經驗,好像也有過今晚這麼一遭,最後一趟公交在十點半,他同樣被這一幫人攔截羞辱耽誤了好久,為了及時趕上車一直忍氣吞聲着,等好不容易擺脫掉他們後,緊趕慢趕幸好還是趕上了最後一趟車。
剛到門口,就與難得情緒外顯,急匆匆套外套正要出門的小叔碰上了面。
蓦然看到他出現的一瞬間,男人怔愣一瞬,動作卻緩和下來,大概是還在氣頭上,隻是生硬丢下一句“我公司有急事”,就與他擦肩而過。
但這次不用推測都知道是真趕不上了。
已經經曆過幾百個小世界各種摸爬滾打斷過胳膊掉過腿的姚盞年不覺得錯過末班車回不了家,直接在荒郊野外呆一晚上喂喂蚊子算得上什麼大事。
慢吞吞從衣兜裡抽出新的紙巾止着鼻血,他直接在學校門口躺平,正好有個安靜空間讓他梳理思緒。
前世,在繼小叔被害不久後,他同樣精神恍惚間失足溺亡身死,最後殘存意識是他已被自稱系統的聲音宣布綁定成功。
事後它承諾,隻要他在由它負責,但即将分崩離析的6201号無限流世界線擔任特派管理員一職并成功完成與它的拟定合同指标,系統便向主腦打報告,自願協助姚盞年實現任意一個願望。
這個虛無缥缈的承諾,支撐着姚盞年每每在幾乎都要被團滅的無限流世界裡,哪怕隻剩下了尚未流盡的最後一口血,也一點點爬出了一條生路。
姚盞年自打有記憶起就一直是孤兒,在适齡年紀與孤兒院得一批一同被陌生企業資助上的學,前世的他性格敏感、性格孤僻,唯一的優點就是腦子靈光學習好,成績始終名列前茅,中考後以全市第一的成績成功考入市重點高中,帶動資助他的那家企業也一路水漲船高。
他第一次見到他的資助人,是在他假期兼職飯館裡的電視上。
電視裡的年輕企業繼承人在新聞發布會上一身做工精細的西裝得體,勾勒出他标準腰身,談吐從容氣質矜貴,發絲都被梳理得一絲不苟,露出冷冽又過分漂亮的眉眼。
他在回答完記者在關于公司戰略問題的提問間隙裡,輕飄飄帶過了一句對被資助學生姚盞年同學取得佳績的祝賀,鼓勵他積極進取繼續努力,并表示公司會持續加大對各類貧困生的資助力度,也将設立項目,特别資助姚盞年同學直到正式結束學業的一切費用。
姚盞年端着一疊剛收拾出來的空盤子靜靜望着早已換台的電視,廉價白T恤淡藍牛仔早就被油污黏連成一片狼藉。
雖然很俗套的比喻,他自知自己也沒什麼高雅點的文學素養來描述,但在前世的他心裡,以及現在的他心裡,小叔真的是一輪清冷月亮,就該永遠懸在天上,對任何人來說都永遠遙不可及,觸手不可得。
系統對難得寂靜的黑夜環境都有點PTSD了,懷念起來在6201世界線與管理員在各個無限流世界死裡逃生的峥嵘歲月。管理員還保留着喜歡孤零零一個人坐地上不知道發什麼呆的習慣,好在它也都習慣了,提高精神兀自孤軍奮戰保持警戒狀态,給管理員放着哨。
姚盞年條件反射摸了摸衣兜,卻隻摸到了一顆糖。
檸檬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