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店,已接近晚上十點過。
沈知竹推開門。
屋子裡亮着燈,阮笙依舊坐在沙發上。
準确來說,是背靠沙發仰頭躺着。
沈知竹走近幾步,才發覺她是睡着了。
那張數學試卷被她一隻手抱在面前,另一手握着鋼筆。
筆尖沁出的墨水染髒了阮笙的手掌内側,她卻依舊睡得很香,對此毫無察覺。
沈知竹下意識笑了聲。
旋即,她又抿直唇角,看向桌上——草稿紙已經用了整整三張,上面布滿小而滿的字迹。
然而,當沈知竹從阮笙的懷抱中抽.出那張試卷時,看到她才做到選擇題的第八小題。
且前面七道題中,有三道選錯了。
沈知竹剛放下試卷,正好對上阮笙剛剛睜開,還帶着些懵懂的雙眼。
旋即,眸中的睡意惺忪化作戒備和膽怯:“你……回來了?”
“嗯。”沈知竹的唇角徹底繃緊,不複方才柔和的弧度。
她将那張試卷壓到桌上:“阮笙,你真應該慶幸自己出身豪門。不對……是你的母親費盡苦心為你找了個有錢的父親。”
否則,現在真不知道在哪個廠裡打螺絲。
阮笙咬唇,沒有反駁她的話。
濃如墨的眉下,沈知竹那雙漆黑的瞳定定注視着她。
似在等待阮笙說些什麼——
“那個……”終于,阮笙坐直了上半身,“可以先将手機還給我嗎?”
不知為何,阮笙莫名覺得,在自己說出這句話後,沈知竹好像變得有些生氣。
即便她的神色看不出任何變化。
“我不會用手機搜答案的。”她連忙保證道,“隻是想給媽媽發個消息報平安,我出門斷聯太久,她會擔心的。”
沈知竹的神色更加冷了。
但她還是從外衣口袋裡,将阮笙的手機取出來放在桌上。
随後,轉身朝套房的卧室走去:“我要睡覺了,你自己繼續。”
阮笙:“哦……好。”
沒有注意到沈知竹放得緩慢的腳步,她低下頭忙着給手機開機,打開微信。
果不其然,姚明珠發過來一連串的消息——
“?”
“去哪裡了,怎麼買個晚飯,四五個小時都還沒回來?”
“該不會出事了吧?阮笙,你再不回消息我就要報警了。”
……
阮笙連忙給姚明珠發了個語音消息:“是我。”
又打字過去——
“我出門的時候,正巧遇見一位朋友,和她在外面一起逛,晚上可能不會回來了。”
等了半分鐘,姚明珠沒有回她的消息。
阮笙放下手機,繼續應付近乎天書的數學題。
十多分鐘後,手機震了下,是姚明珠回了一條語音消息。
阮笙将語音轉成文字,一行又一行的字在屏幕上蹦出來——
“除了我,你還有别的朋友?阮笙,你最近好像奇怪得很,該不會是背着林嘉明打算偷偷搞婚外情吧?”
阮笙無意識握緊手中的鋼筆,筆鋒劃破了柔軟紙面。
姚明珠接着又道:“開玩笑的啦,那你自己玩得開心,享受這為數不多的單身時光吧。”
阮笙:“嗯,我會的。”
隔着一道門,沈知竹的房間裡響起嘩啦啦水聲,又是吹風機呼呼作響。
最後,是沈知竹關燈上床的動靜。
阮笙也很想洗澡睡覺,可她很清楚,自己沒有資格。
她隻能揉了揉發澀的雙眼,繼續做題。
不知過了多久,阮笙正一邊小雞啄米地打盹,一邊手繪幾何圖形輔助線的時候,卧室的門打開了。
她擡起頭,看到沈知竹穿着寬松的黑色睡衣站在門邊:“太吵了。”
阮笙:“啊?什麼?”
不知為何,沈知竹似有些不耐煩:“你覺得這樣做到天亮,能夠完成這張卷子嗎?”
阮笙很誠實地搖頭。
沈知竹一步步朝她走過來,直至在茶幾邊上停下。
她俯下身:“那為什麼不來求我呢……阮笙?說不定我心情好的話,還能告訴你一些解題的思路。”
求她?
阮笙唇瓣動了動,無論如何卻也說不出那樣的話來。
察覺到她的沉默,沈知竹眸光中的漆黑更加濃郁:“怎麼?你是從什麼時候起,也下定決心要做一個有骨氣的人了?”
骨氣?
阮笙并不覺得自己還有那種東西。
她隻是……阮笙開口問道:“我做完了它,你就會放過我嗎?”
沈知竹冷呵:“放過?你想得美。”
阮笙沒有直視她淬着寒意的目光,視線出神地向下滑落——
沈知竹左邊的鎖骨處,有一粒顔色極淺的痣。
年少時的那場運動會的接力賽上,兩人撞倒在地時,最先映入阮笙眼簾中,也正是這枚痣。
恐怕那時候,自己無論如何也不會料到,多年後它會以如此極具壓迫感的姿态呈現在視線當中。
窒息感再度襲來,阮笙喉間咽了咽:“是啊……反正你的報複永遠都不會結束,我能不能做完這張試卷,又有什麼區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