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笙可以肯定,沈知竹并不在乎選中的婚紗是什麼款式,也并不是真的想要幫忙挑選。
她隻是想要羞辱自己。
就像那天在電影院裡,握住阮笙的手不讓她離開,逼着她看完林嘉明和另一個男人親密。
阮笙的難堪,成了沈知竹的樂趣。
店員隐約察覺到兩人間的不對勁,将目光投向阮笙。
遲遲沒有等到她出聲拒絕,隻好取下那件婚紗走了過去。
阮笙身上這件婚紗,是拉鍊在背後的款式。
拉鍊向下拉開,在裙擺的重力作用下,婚紗沿着光滑的肌膚自然下落。
阮笙閉上眼,未着寸縷的身體在微涼的冷氣中顫抖着。
她咬住下唇。
原本氣定神閑的沈知竹未曾料到這樣的場景,她雙瞳一顫,本能地别過眼。
旋即,在被人察覺到自己的失态之前,沈知竹又轉回臉,強行将視線重新落回阮笙身上——
淺金色長發被盤起來,露出她纖長的頸,舒展的肩背……窄腰略微收緊,有一對若隐若現的腰窩。
雪白的肌膚,無一寸不是精緻。
雙腿筆直,連腳跟處都是白裡透粉。
沈知竹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低笑。
阮笙為數不多的自尊心,徹底被擊碎。
可她隻是咬住下唇,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沒有求饒,沒有哭泣,仿佛當真變成一個任人梳妝穿衣的玩偶,擡起雙手任由店員為她穿上沈知竹選中的婚紗。
“這件也很漂亮呢。”氣氛有些微妙,店員卻很稱職地維持着應有的态度,“和剛才那件比起來,會顯得更加少女一些。”
說話時,卻忍不住打量了阮笙一眼——紅着眼眶,臉色蒼白的模樣,看上去真是我見猶憐。
“嗯。”阮笙輕輕點了下頭。
這一回倒是沒有決定要不要它,而是等待着沈知竹的發話。
果不其然,沈知竹隻是淡淡掃了穿着婚紗的她一眼,又支使店員道:“再換這一件試試。”
身上的婚紗脫下,又一件新的婚紗換上來。
如此循環往複,接連換了六七件婚紗。
店員們一開始還會有幾句誇贊之詞,之後在這詭異的氣氛中,隻默不作聲地為阮笙脫衣穿衣。
阮笙眼眶中最初的那點淚水也逐漸消弭,木然地任人擺布。
沈知竹的臉色逐漸變得陰沉。
在又一件婚紗穿到阮笙身上的時候,她遽然起身,走到了阮笙身後。
這是一件歐式宮廷風的婚紗,後背的絲綢束帶交疊着從腰間延至蝴蝶骨。
店員正在為阮笙将束帶系緊,随着沈知竹的靠近,原本有條不紊的動作莫名變得慌亂。
“讓我來吧。”沈知竹道。
她自然而然地接過了為阮笙穿婚紗的工作。
束帶穿過布料邊沿的金屬環,指尖不可避免地觸上後腰的肌膚。
冰冷的觸感,令阮笙身軀僵住。
如同膽怯的食草動物,碰到天敵毒蛇,呆愣過後,下意識想要閃躲避開。
然而束帶的另一頭在沈知竹掌心,在察覺到身前之人的意圖後,她不過是握緊束帶輕輕一拽——
阮笙毫無招架之力地向後倒去。
沈知竹一隻手搭上她的右肩,扶穩了她。
“放耐心些,阮笙。”
沈知竹似絲毫意識不到這小小的意外因自己而起,反倒将其歸咎到阮笙頭上,在她耳邊低聲道,“大多數人這一生穿婚紗的機會可就隻有一次,不是嗎?”
沒有溫度的掌心貼着裸.露的肩膀,阮笙呼吸開始顫抖。
感受到她的不安,沈知竹唇角勾起嘲諷笑意。
正要再說些什麼,垂下的目光卻正好瞥見阮笙鎖骨下方的起伏。
柔軟,雪白。
沈知竹搭在阮笙肩膀的手僵了下。
她移開視線,若無其事地收回手,繼續将束帶往上纏繞。
不知是不是阮笙的錯覺,鏡中沈知竹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了。
她還沒能看得仔細,忽然呼吸一滞,胸前被緊勒住快喘不過氣來——
是沈知竹陡然收緊了後背的束帶,将它們交叉着收到緊得不能再緊。
阮笙呼吸劇烈地起伏着。
在她掙紮之前,沈知竹已松開了手。
阮笙彎下腰,捂住胸口猛地咳了起來。
“抱歉。”沈知竹的語氣裡聽不出半分歉意,“是我一不小心太用力了,你沒事吧?”
“沈知竹。”阮笙忍無可忍地閉眼,“你……滾出去……”
“滾”字聲音極小,像是生怕叫沈知竹聽清了,惹得她不快。
一怒之下怒了一下的模樣,惹得沈知竹輕聲發笑。
她俯下身,居高臨下地俯視:“這就受不了了?阮笙,我還以為你真的很能忍耐呢。連要和林嘉明這種髒男人結婚都能面不改色,婚紗緊一些又有什麼關系?”
漆黑雙瞳中,惡意毫不掩飾。
阮笙愣住:“為什麼?”
沈知竹似聽到什麼有趣的事,她半蹲下來:“你該不會是想問,我為什麼會這樣對你吧?”
阮笙搖頭:“不……我很清楚,你想要報複我。可在看穿林嘉明的真面目後,我依然選擇嫁給他,心甘情願地當同妻,你應該幸災樂禍才對,又有什麼好生氣的?”
沈知竹唇角似有若無的哂笑凝住。
半晌,她緩緩道:“阮笙,誰告訴你我在生氣了?”
真的沒有嗎?可阮笙為何覺得,從她身上覆過來的氣息變得更加冰冷?
然而,現在并不是在這種事上糾結的時候。
阮笙:“所以,你更應該看着我和林嘉明結婚,一輩子活在痛苦中才對……對了,那天的電影票多少錢,我A給你?”
沈知竹沉默了。
沉默過後,她發出了低低的笑聲:“是我錯了。”
“我原以為對你而言,林嘉明就是最重要的人,看來并非如此?”
沈知竹直視着阮笙那雙淺褐色的眼瞳,“那對你而言,最重要的會是什麼呢?将你撫養大的母親,還是那個同父異母的姐姐……”
阮笙身軀顫了下。
在見識過姚家的變故後,她很清楚,沈知竹的威脅絕非隻是說說而已。
一直維持着的麻木情緒,在這一刻被刺破。
識時務者為俊傑,她搖了搖頭:“不要這樣做,沈知竹,對不起……錯的是我一個人……”
淚水從那雙清澈眼瞳中滑落,沿着臉龐彙聚在下巴處。
多年以來,即便是在夢中,也懷揣着莫大恨意去凝視的那張臉,此刻終于低頭求饒。
沈知竹卻并未生出半分快意,心頭反倒是一閃而過的茫然。
她忽略這份茫然,隻是對一旁目瞪口呆的幾名店員道:“你們先出去。”
幾名店員眼觀鼻口觀心,往試衣室外走去。
其中一位在猶豫過後,卻并沒有離開,而是鼓起勇氣道:“女士,我們這是正規場所,您不能這樣欺負人……”
沈知竹目光冷冷掃過去,意味不言而明。
那名店員打了個寒顫——
她再清楚不過,像這樣貴氣逼人的上層人,身上随便一件衣服也能抵得上自己整年的工資,或許還會更多……
“沒關系的。”阮笙偏過頭,看向店員道,“是我欠她的,就算怎麼被欺負……也是我活該,你先出去吧。”
為了讓她放心,阮笙用手背擦掉下巴的眼淚,朝對方露出了一個稱得上燦爛的笑容。
下一秒,下巴被人捏緊。
沈知竹将她的臉扳向自己,嘲道:“阮笙,你這做作善良的模樣,還真是一點都沒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