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沉如墨,寒霧似要化為實體。
一群小孩圍攏一處,尖聲叫嚷着,“打死她!打死她!”
“一個半妖還想修仙,把她玉佩搶了!”
七八個孩子興奮異常,嗓音尖銳得仿佛能劃破天際。
被圍在中間的小半妖衣衫褴褛,幾乎無法遮蔽身體。她小小的身軀蜷縮着,露在外面的肌膚已被凍得發紫,耳朵無力地貼着頭發。
小孩們肆無忌憚地用腳踢她,更有惡劣者,抓起一團雪塞進她的衣服。
在冰天雪地中,懷溪緊緊抱住自己,不住地顫抖。
血液漸漸冷卻,她手中的玉佩被粗暴奪走。
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瞪大雙眼,試圖看清對方的面孔,然而迎接她的卻是一個堅硬的雪球,直沖着她的面龐砸來。“臭妖怪,看什麼看!”
她再也沒有力氣,倒在了寒冷刺骨的雪地之中。寒冷與疼痛,一如往常般包圍她。
一聲怒喝“住手!”伴随着一道光芒乍現,吓得那群惡童四散奔逃。
女人的目光投向昏倒在地的小狐妖,她說,“麻煩”,卻還是伸手将小狐妖拎起,同時也沒忘記拿走那塊髒兮兮的玉佩。
懷溪被許久未曾感受過的暖意包裹着,她迷迷糊糊地動了動睫毛,緩緩睜開眼睛。
入目之處皆是陌生的景象。
這是哪裡?
她滿心疑惑,小心翼翼地掃視着這個房間。
這屋子,任誰看了都知道是極好的。
像是那些金枝玉葉的貴人所居住的地方。她連做夢都不敢夢到這樣的屋子。
漸漸地,暖意喚醒了被凍僵的疼痛,疼痛在她的四肢百骸中湧動起來。
懷溪平日被欺負慣了,任人揉搓,早已沒了脾氣。現在疼痛難忍,她卻連哭都哭不出大聲來,隻抱着膝蓋,眸子裡漸漸聚起水霧。
魔宮寝殿中,屏風隐隐約約透出女人的身姿。
簾子外頭,戴着黑臉面具的紫袍道人良長老恭敬地站着。
顧浛雁問道:“涅槃丹籌備得如何了?”
良長老回禀道:“回尊上,隻差道心這一味藥引了。”良長老正說着,忽然聽到簾幕裡傳來瓷杯破碎的聲音。
他擡頭看去,隻見魔尊似乎捂着眼睛。
他關心地問道:“尊上?”
“本座沒事。”顧浛雁剛說完這句話,喉嚨便突然酸脹起來,緊接着鼻子也有了異樣的感覺,随後是眼睛。
這樣的感受對她而言極為陌生。下一刻,眼淚竟不受控制地從眼眶中湧出。
系統将她的感官與小狐妖的感官綁定在了一起。小狐妖疼痛難受,她也會感同身受。
顧浛雁迅速擦掉眼淚,說道:“你繼續說。”
良長老接着道:“屬下有一計,可祝尊上奪得藥引。”
忽的又聽見一聲短促的哽咽聲,良長老剛欲擡頭,就聽冷酷狠厲的魔尊聲音不穩道:“不準擡頭!”
顧浛雁的眼淚已經完全失控。
該死的,為什麼那隻小狐妖還在哭!别哭了!
良長老立馬把頭低下,心裡嘀咕:這聲哽咽,應該不是尊上發出的吧?莫非,房間裡還有其他人?
顧浛雁的身體緊緊繃住,指甲陷進掌心,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保持平靜,奈何淚水就像決了堤的洪水,流淌個不停。
不行了,好想哭。
良長老仍在講述着此次的方案,然而顧浛雁卻一個字都聽不進去。她的情緒即将失控,眼看就要失态,她艱難地穩住自己的聲音說道:“本座還有要事,良長老明日再來吧。”
良長老微微一頓,隻好告退。
出了門,良長老遇上同僚。二人閑聊了幾句,良長老直言道,尊上屋裡疑似有人。
那同僚在魔宮當差,當即拍着胸脯說:“确有此事!”他聲稱自己親眼看着尊上昨天抱了個美人回宮。
良長老瞬間懂了,立馬搖搖頭,暗自責怪自己打擾了尊上。
渾然不知自己被無端造謠的顧浛雁,身形如閃電般疾馳,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安置小狐妖的西宮匆匆趕去。
西宮這頭,懷溪正抱着膝蓋,低聲嗚咽着。
突然,“砰”的一聲,房門被人猛地推開。
一個女人走進來,雙眼通紅,卻散發着徹骨的寒意。
“你哭夠了沒有。”顧浛雁冷聲道。
女人有着細長的眼睛,是極為漂亮的丹鳳眼,本應如利劍般淩厲,此刻卻含着一層薄薄的水霧,這讓她的表情顯得極為怪異。
仿佛不是她想要哭泣,而是身體不受控制地流淌出淚水。
“你……你是誰?”懷溪驚恐地往後縮了縮身子,狐狸尾巴豎了起來。
顧浛雁輕輕蹙眉,緩緩走近,然後,牽起懷溪的手。
就在那一瞬間,懷溪隻覺得一股神奇的暖流從被握住的地方迅速擴散至全身。
眨眼之間,傷口盡數痊愈,之前的疼痛和酸楚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懷溪瞪大了那雙濕漉漉的眼睛,眼中滿是驚訝與感激之色。她的聲音微微顫抖着:“謝謝。”
顧浛雁松開手,聲音冷得如同寒夜的風:“以後沒有本座的允許,不準哭。”
懷溪下意識地縮着耳朵,忙不疊地點頭。接着,她又悄悄去打量女人的神色,見女人沒有剛剛那般兇了,便大着膽子說道:“你的眼睛……好紅,你是,哭了嗎?”
顧浛雁緩緩掀起單薄的眼皮,一字一頓,語氣冷硬地說道:“本座沒哭。”
懷溪趕緊又點了點頭,還想問問這是哪裡,女人卻先一步開口阻斷了她。“管事待會就來,有什麼問題,問她即可。”
“本座還有事。”說完,顧浛雁決然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