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一月過去,馮世則回報說災情已然得到控制,百姓都已安頓。
然而沈遲照得到的消息卻并非如此。
甚至……
她經旁人之手,将那些證據遞到了何樾手上。
第二日,何樾着缟素上殿,将颍州慘狀一條條念與沈遲煦,字字泣血。
沈遲煦勃然大怒,怒斥何樾無禮,胡言亂語,擾亂人心,将他革職,于家中壁面思過。
然而,幾日後,颍州災民暴動,馮世則于離開颍州途中被殺,原本被壓住的消息再瞞不住了。
沈遲煦這才慌了,匆匆派工部侍郎梁中帶人前去赈災,又安排了信任的劉肅帶兵随之前去鎮壓暴動。
梁中趁亂帶了一衆可靠的人前去,先是提高糧價吸引各地糧食,又軟硬兼施讓富商們參與赈災,以工代赈安置流民,放火燒田抑制蝗災……
不到一月,災情真正得到控制,沈遲煦這才松了一口氣。
待梁中、劉肅等人回京,他大力封賞,不過明眼人都看出,皇帝對做得較少的劉肅,封賞反而厚過功勞最大的梁中。
裴懷安不便插手朝政,隻冷眼旁觀,兩個月下來了,不免對沈遲煦多了幾分失望。
她坐在書房裡,一旁沈遲照查看颍州等地送來的信,她看着沈遲照微微出神。
“盯着我做什麼?”沈遲照一邊看信,頭也未擡,便開口問她。
裴懷安彎了彎唇角,“那些災民暴動,可有阿照的幫忙?”
馮世則回京,自然不會大搖大擺地走,又有将士保護,怎麼會那麼輕易被災民知道了蹤迹,又被吃不上飯沒有武器的災民打破了訓練有素的将士們的保護。
沈遲照擡頭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
“那那位神秘的富商?”裴懷安又問。
沈遲照無奈一笑,“是我從崇州派去的。”
裴懷安輕笑,“果然。”
沈遲照為此事盡心盡力,朝中大臣為此盡心者不在少數,後宮中也捐出了不少金銀首飾以示心意,皇後甚至拿出了一半的陪嫁。
隻有沈遲煦,念念不忘心中的猜忌,直到最後還在偏心擅長讨好他的劉肅。
裴懷安斂起笑意,在心中默默歎了口氣。
沈遲煦雖非帝王之材,但走到今日,卻還是讓人忍不住感歎,何至于此。
沈遲照不知何時已經看完了信,見裴懷安滿面愁容走到她面前去。
“不是說要送我一份禮物,就快做好了嗎?”沈遲照問,“禮物呢?還沒好嗎?”
裴懷安聞言擡頭一怔,而後笑道,“已經好了。今日便是來帶你去看的。”
沈遲照聞言眉毛微揚,“走吧。”
裴懷安于是在前帶路。
沈遲照本以為她是要帶自己去雍王府,沒想到竟領着她到了公主府的一處偏院。
“怎麼到這兒來了?”沈遲照不解。
裴懷安微笑,拉着她進了書房。
這處書房不常用,東西不多,書櫃上都有些空。
裴懷安上前重新擺了擺上面的書,等了幾秒,而後書櫃便緩緩動了起來,露出一扇暗門。
沈遲照饒有興緻地推開門走了進去,一路走到盡頭,又是一扇門。
沈遲照默默想了想,發現推開門,位置應該已經到了雍王府府中。
她有些好笑地看着裴懷安,“你是何時挖的這條暗道?”
這條暗道的長度和規模,絕對不是近半月裴懷安能在府中重修閣樓之餘暗度陳倉的。
裴懷安低下頭有些不好意思,“是當初你出宮建府,我監工時叫人挖的,最近方才叫人打通加固。”
她修這條暗道,便想着日後看沈遲照的态度,沈遲照若不能接受,便當做沒有,沈遲照若能,便打通給她一個驚喜。
如今她們的關系已然如此親近,她自覺這暗道絕非驚吓而是驚喜。
沈遲照笑了笑,指着那門問她,“這是何處?觀星閣?”
裴懷安點了點頭。
她安下牆上的一處機關,門緩緩打開,果然便是觀星閣内。
沈遲照忽然笑了起來。
裴懷安茫然地看向她。
“阿悔,你可是,想我夜裡偷偷跑來陪你?”沈遲照笑着看向她。
裴懷安矢口否認,耳朵卻微微發紅。
……
鄭阿隐坐在院中發呆。
北境的十月已經很冷了,她卻擡頭望着夜空,渾然不覺。
近些天,她總是心中不安。
她聽見府外傳來打更的聲音,原來已經三更了。
照理來說,陸小白早該出來尋她了。
怎麼,沒有來呢……
鄭阿隐皺起眉,眸中透出擔憂和脆弱。
好在,身後終于傳來了陸小白的聲音。
“阿隐姐姐。”陸小白走到她身旁,為她披上披風,“怎麼還不回去休息?”
鄭阿隐眼睫輕顫,“我想看看星星。”
陸小白沉默了一會,輕笑一聲,“改天看吧。一會兒就下雪了,哪裡還有星星。”
鄭阿隐應了一聲,起身随陸小白回房。
天黑壓壓的,都是雲,沒有星。
陸小白走在前面,她沒有提燈,隻有院子裡挂着的幾盞燈籠透出淡淡地光。
很靜,很黑,陸小白背影單薄,像要融入這寂靜的黑夜裡。
“小白。”鄭阿隐忍不住喚了她一聲。
陸小白腳步一頓,回過頭來,“怎麼了?”
太黑了,鄭阿隐看不清陸小白有沒有笑。
她上前抓住了陸小白的手臂,聲音低柔,“慢一點,太黑了,我看不清。”
陸小白沉默了一瞬,然後輕聲應下。
鄭阿隐一瞬間有些心慌,但,沒有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