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懷安正帶着虎衛巡視,心中一邊挂念着沈遲照,一邊想着那幾個叛亂的将領。
那些人,怎麼會選擇追随沈遲燕。
沈遲燕自奪嫡失敗,一向深居簡出,又哪裡來的機會與他們結交,甚至讓他們為己用。
能促成這些的,裴懷安隻能想到那個消失的人。
吳岐。
裴懷安讓其他虎衛繼續巡視,帶了十名去見沈遲燕。
沈遲燕坐在草席上,閉着眼睛,面色從容。
他聽見了聲音,卻沒有睜開眼睛,隻懶懶地問了一句,“誰來了?”
裴懷安沒有回答,擡手拉開了一把椅子,坐在上面等着他。
過了許久,沈遲燕皺着眉睜開了眼睛。
“原來是你呀。”他放松了眉心。
“怎麼,替我的好弟弟來問我嗎?”沈遲燕笑了笑,“還是我那位好妹妹?”
裴懷安雙眉微簇,“吳岐在哪?”
沈遲燕眼中閃過一絲愕然,而後否認道,“我不認識這個人。”
裴懷安沉默地盯着他,眼神笃定。
終于,沈遲燕忍不住開口,“難道就不能說我說服了他們嗎?”
裴懷安搖頭,“你做不到。”
這話觸及到了沈遲燕心中的痛處,他變了臉色,表情猙獰,“你憑什麼這麼說我?你以為你就很了不起嗎!”
“高高在上的雍王,皇祖母的心頭至寶,人人捧着你,你以為你就真的了不起嗎!”沈遲燕低吼道,“你和沈遲然是一樣的人,但你比他更蠢。他生下來就是太子,父皇永遠愛他,将所有的一切都教給他,卻從不肯多看我一眼。而你呢,你被皇祖母捧在手心上,皇子公主都比不過你。”
“你們都看不起我,可你們又是什麼好人?沈遲然那個道貌岸然的家夥,他養廢了幼弟,将同胞妹妹嫁給一個廢物,身邊還留着那麼一個陰險小人,你以為他會真心對你嗎?不過是為了你手上的兵權罷了!”
“而你蠢,你看不清他,又捧着沈遲煦上位,現在還去選一個女人!你以為朝野之上沒有異想嗎?你以為民間的議論别人都聽不見嗎?為什麼沒人和你一樣站到沈遲照身邊去?因為太祖早就是兩百年前的事了!那些陳芝麻爛谷子,誰在乎!”
“夠了。”裴懷安打斷了他,“我隻想知道吳岐的下落,你若是不能告訴我,我也沒心思聽你說這些無聊的話。”
沈遲燕咬着牙不說話。
裴懷安作勢要走。
“我不知道。”沈遲燕道,“我也不知道他的下落。他隻是告訴我這些人可以幫我,剩下的我也不知道了。”
裴懷安皺了下眉,“這麼說,這次都是你自己的主意?”
“不過就這麼點羽林軍,還能翻出什麼浪花呢?我不知道吳岐怎麼做到的,但是他告訴我的這些人,都被安排進了此次出行,于是我知道,這是他的一次精心設計,也是我唯一的機會了。”沈遲燕輕笑了一聲,“能殺死沈遲煦自然好,但想來是不能的,那麼,吓他一下也好。”
“就為這?”裴懷安有些不解。
“就為這?”沈遲燕冷笑道,“你當然不懂。從小到大,我們這些皇子公主,哪個不讓你三分?你一回京,沈遲煦和沈遲照捧着你,沈遲烝也不過與你置氣,太後想見你,百官想見你,連平陽公主府的孤兒寡母都要請你去叙舊。那麼多人的目光投向你,可誰多看我一眼?”
沈遲燕站起身,向前走了兩步,死死抓着鐵欄,“都說我不如你和沈遲然,可到底是我真不如,還是從沒正眼看過我?”
裴懷安沉默着站起身,轉頭就要離開。
“和正四十一年,七月二十五日,你我宮門相見,那一天,你和他們一起,在為一個死人過生辰。可明明,四月初八就是我的生辰。那時你回京不到一月,那天我們還曾見過,但你不記得,你們,都不記得。”沈遲燕落寞的聲音自身後傳入裴懷安的耳朵。
裴懷安轉頭看他,“你說無人記得你的生辰,你說無人看得見你,你的母妃難道不曾為你慶祝?你的妻兒,難道不曾将你視為依靠?而你今日之舉,可又曾想過她們的退路?又何必在此怨天尤人。”
她不再理會沈遲燕,徑直離開。
萬一今日出了差錯,沈遲照受傷了怎麼辦?
裴懷安實在不能理解沈遲燕的所謂苦楚。
而今日的事情也告訴了她,她的猜測是正确的,吳岐果然在暗地裡攪弄風雲,可能早已拉攏了一批明德舊人。
裴懷安不知道他想做什麼,做到什麼地步,但絕不能,傷到沈遲照。
想到沈遲照,裴懷安不由後怕。
哪怕知道沈遲照有皇家暗衛守護,但讓她置身危險之中,還是難以心安。
檢查過一切無恙後,裴懷安向沈遲煦報過,便去找沈遲照。
她卻是悠閑,坐在别院樹下看書。
裴懷安走過去,坐在她身邊,一言不發。
“怎麼了?”沈遲照笑,“可是去見過沈遲燕了?”
“阿照怎知?”裴懷安擡眼看她。
“那幾個人我也有印象,與明德皇兄有關,你自然免不了去問問,想來,是吳岐在暗中設局?”沈遲照輕笑着,擡手給裴懷安倒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