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回到京都，裴懷安多次在飲食上被照顧，他們都備好她愛吃的菜色，去貼合她的口味。

裴懷安很感動，他們記得，并且願意這樣做。

但她此刻更開心長甯沒有這樣做。

桌上有她愛吃的，不愛吃的，更多的她未曾吃過的。

她看向長甯，長甯朝她笑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長甯是極少數，知道裴懷安真實想法的人。知道她飲食上有自己的偏好，但更樂于去嘗試新的，知道她不喜歡吃一些東西、口味，但總會再次嘗試，去印證自己曾經的評價，反反複複。

在飲食上，在其他更多方面，裴懷安總是很真誠地展示自己，然後接納别人對她條條框框的印象，但她還是很謹慎地把最最真實的自己藏了起來，給長甯看，長甯于是得以窺見她靈動的靈魂，了解她的不為人知。

裴懷安一道一道地去嘗那些她未曾吃過的菜，吃得很慢，很細。

然後她看見長甯放下筷子，把腓腓抱在懷裡，喂它吃一隻蝦仁。

腓腓吃得很開心，長甯也眉眼彎彎。

裴懷安突然覺得吞咽的動作變得有些艱難，喉嚨哽住，有一點點疼。她低下頭，不想讓長甯看見她濕潤的眼睛。

在初秋，一個平平無奇的傍晚，她們坐在涼亭裡，風很輕，很柔。

幸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城略地，打了裴懷安一個措手不及。

這一刻，她隻看得見長甯。

最好的，完美的長甯。

“阿悔，”長甯的聲音很溫柔，關切道，“怎麼了？”

裴懷安深吸了一口氣，擡頭微笑，“沒事，很好吃，我很喜歡。”

長甯揉了揉腓腓的小腦袋，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

長甯出宮建府後，裴懷安要見她就方便許多，雖說長甯仍每日往禦書房去，但過了申時總會在府中。

而兩府相鄰，待下人通傳說公主府的馬車回來了，裴懷安便換了衣裳往公主府去，時常帶上腓腓。

之所以有時不帶，是不知為何，腓腓近來有些黏徐清音，裴懷安強迫不了，隻好作罷。

發現腓腓這樣的偏好時，裴懷安有些驚訝，林絮則隐隐有些吃醋，許是之前喂腓腓吃過藥，腓腓始終有些怕她。

裴懷安徑直進了公主府，侍女習以為常引着她往長甯的方向去，“今日殿下回來後去了書房。”

“哦？殿下心情如何？”

侍女停下腳步，低頭回話，“回王爺的話，奴婢不知。”

裴懷安一時語塞。

書房裡，長甯正在寫字，裴懷安湊了過去，看見紙上寫了幾個人名。

“會試的主考官還沒定下？”思索了一下這幾個名字，裴懷安開口問道。

長甯點頭，側過身将宣紙推到裴懷安面前，“你覺得誰更合适？”

“大學士宋克行是丞相門生，禮部尚書萬丘我不太了解，但翰林學士李珍是一剛直之人。其餘幾位我不曾聽聞。”裴懷安沉吟道，“萬丘與李珍？”

長甯微微一笑，“皇兄也是這樣想的。”

“那長甯你為何……”

“為長遠計，當選宋克行，其次，翰林學士李元之。”長甯的指尖點在紙上，裴懷安被她纖長白皙的手指分了一下神。

裴懷安輕咳一聲，思緒慢了一拍，“為何？”

長甯擡頭看了她一眼，似是有些意外，“丞相請辭後，皇兄會拔除溫重、溫浩等人，其下門生必傾向于溫衍。”

裴懷安這才明白，長甯不僅要打壓丞相的勢力，還想收為己用。

“可溫衍，真的能完全掌控嗎？”裴懷安有些憂慮。

長甯點頭，“不會出錯。”

長甯對溫衍如此信任，讓裴懷安有些不舒服。她忍不住追問，“為何？”

長甯微微皺眉，“現下，我不便說。”

裴懷安愣住了，長甯一向不會對她隐瞞，這好像是她第一次聽到長甯這樣回答她，她一時情緒複雜，心裡翻江倒海，當下就想要回府去，獨自安靜一會兒。

好在，長甯一直關注着她的情緒。

長甯拉住她的手，語氣很軟，撒嬌一樣，“阿悔，并非我想要瞞你，隻是實在是溫衍私隐，我既然答應了溫衍不叫第三人知曉，實在不好就這樣告訴你。”

如此溫言軟語，裴懷安也緩和了情緒，長甯見此，拉着她的手晃了晃，滿臉歉意地看着她，“阿悔，以後告訴你好不好？”

裴懷安心中的不适頓時消散。

隻是……

裴懷安有些别扭地問，“那溫衍，人品樣貌可算出衆？”

明德太子那般出色，溫衍是他嫡親的舅舅，想來，應當不差吧。

長甯做思索狀，片刻後輕笑一聲，“算是不錯。”

待看見裴懷安唇角向下，才補充道：“可惜，都不及阿悔。”

長甯笑了起來。

裴懷安這才恍然她是有意逗自己，有些羞惱地轉過身去。

“阿悔……”長甯的聲音落在裴懷安耳邊。

裴懷安感覺到她站起身來，右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裴懷安一瞬間以為長甯要抱住自己。

但長甯沒有。

長甯隻是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要不高興，晚飯已經備好，一起吃吧，還在涼亭好不好？”

裴懷安壓下心中那一分失落，“你今日回得晚，竟不曾在陛下那用晚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