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昇坐在明堂之上,歪着腦袋,用手托住下颌,一副百無聊賴的模樣,不過他的眼神倒是專注,一直落在柳塵舒身上。
柳塵舒身穿紫色朝服,腰環玉帶,身姿玉立,一眼望去,滿朝文武中隻有他最為打眼,那身沉穩端正的朝服被他穿出了仙袍的感覺,越看越有韻味。
容昇歪頭看了許久,直到一旁的内侍提醒他擦擦口水,他才恍然回神,抹了下嘴,發現自己竟然流了一串口水,可能是太餓了,一早起來到現在都還沒用膳。
大朝會十五日一次,若非特别大的事情,不會在朝堂上禀報,小事等下了朝後,到資政殿向柳塵舒單獨禀報,這一舉動意味着少帝的權利被徹底架空了。
在下朝前一刻,形同擺設的少帝突然開口:“相父,你已多日都不曾向朕問安了。”
少帝被架空是心照不宣的事情,但當朝直接說出來又是另外一回事。
少帝說柳塵舒已多日都不曾問安,意思便是柳塵舒目中早就沒了他這個皇帝,也是在告訴百官們,他們的天子被奸臣挾持了,這更像是一種求助的信息。
以上都是臣子們的解讀,實際容昇就是想告訴柳塵舒,自己想私下見見他。
柳塵舒也曲解了容昇的意思,以為他是在公然挑釁。
朝堂上頓時風起雲湧。
孫淵暗中與自己的黨羽對視,用眼神交流了一番,最終他們還是決定先按下不表,等下了朝後再商量對策。
畫舫上一處雅間内,戶部侍郎曹子堯憤然道:“柳塵舒目中無人,愈發不可一世,再這樣下去,天下怕是要易主了,想當年太祖皇帝受天人指引,在貧瘠之地上建立北離,戎馬一生,開疆擴土,才有了如今遼闊的疆域,豈能被姓柳的輕而易舉奪走天下。”
這片土地被容氏統治了幾百年,許多臣子家中幾代為官,一直忠心耿耿的追随容氏,他們心裡也隻認正統皇帝,哪怕柳塵舒把天下治理得再好,在他們眼中也還是亂臣賊子,是天下最大的奸臣。
食君之祿,擔君之憂,忠君之事,是臣子的本分,連本分都忘了,還當什麼官。
曹子堯一番話,把在場其他臣子的赤膽忠心給勾起來了,一個個你一言我一語地罵着柳塵舒。
孫淵站起身安撫衆人:“好了各位,都别再罵了,現在少帝年幼,柳塵舒手中有玄武司,朝中的大臣又有一半都臣服于他,蘇太師的大公子蘇潤之更是對他愛慕至極,我們的勢力還是太弱了些,不可輕舉妄動。”
上将軍顧凱是個急性子,行事魯莽暴躁,看着這些文官吵了半天也沒個對策,他一邊擦拭着劍刃一邊惡狠狠道:“不如找個機會直接殺了他。”
孫淵搖頭:“柳塵舒自身武藝高超,又極其敏銳,想殺他,難啊!”
“柳塵舒都敢逼着少帝喝他的洗澡水了,我等為何還要忍,不早些殺了他,就隻能繼續眼睜睜看着少帝受辱,我們的君王在受辱啊!你們怎麼忍得下去!”顧凱激動得站起身來,提劍就往外沖,準備去找柳塵舒單挑。
柳塵舒所做之事,确實是天理難容,可現在時機還未成熟,貿然行動,隻會害了少帝。
“把他攔下!”孫淵命令手下,将顧凱攔在門口。
顧凱悲憤地丢掉手中的劍:“不能為聖上效忠,我要這劍有何用!”
“以後有的是機會讓你效忠。”孫淵把那把鐵劍撿起來,雙手遞過去:“顧将軍,暫且先忍一時。”
顧凱奪過劍,面向牆壁,誰也不想理。
另一邊,資政殿内,柳塵舒坐在榻上,面無表情地吩咐風兮,去把容昇給叫來。
容昇已經大半年沒有踏入資政殿了,也有大半年沒近距離瞧過柳塵舒了,再次見到,他居然覺得心裡踏實了不少,空落落的地方也被填滿了。
容昇淺笑道:“相父叫我來有何事?”
柳塵舒擡起眸子,聲音冷得徹骨:“聖上不是說,我已許久未曾向你問安了嗎。”
“是呢,一轉眼就過去了大半年,相父的心可真狠,這麼久了一眼都不曾瞧過我。”容昇說這話的時候,還帶着幾分委屈。
柳塵舒起身,走至容昇面前,他才發現少帝竟長高了不少,已到他肩下了,明明之前還隻到腰上的,長得可真是快。
柳塵舒圍着容昇轉了一圈:“聖上想要掌權嗎?”
試問誰不想掌權,容昇自然也不例外。
還沒等容昇回答,柳塵舒便低呵道:“跪下!”
容昇擡頭與柳塵舒對視,然後在對方的視線中,緩緩跪下,膝蓋磕在玉磚上,發出清脆聲響。
堂堂天子,竟然給臣子下跪,這可是奇恥大辱,内侍們都不忍再看下去,小吉子幹脆捂住眼睛。
容昇雖然跪着,但腰背挺得筆直,沒有半點屈服的姿态,像他這種人不可能一輩子都屈居人下,隻要有了機會,他一定能絕地翻盤。
柳塵舒蹲下身,用指尖挑起容昇的下颌:“真以為自己是真龍天子嗎?”
真龍天子又如何,還不是跪在他面前。
柳塵舒說話時,湊得很近,聲音比平時要低沉很多,尾音上翹,像是一把鈎子,能把人的心神都勾住。
若是換成蘇潤之,此刻怕是要瘋了。
容昇倒是泰然自若:“相父恨我?”
之所以這麼問,是因為他在柳塵舒的眼中看到了一絲仇恨,雖然不明顯,但還是被他給捕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