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然睜開眼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一大碗藥灌下去,喉間的癢意逼出了眼角半點潮濕。
他像一個不聽話的壞小孩,可偏偏對上的是一個十分權威,且不會讓他能夠有丁點質疑的家長。
喝不喝是他的選擇,能不能讓他喝下去,那就是秦歲安的本事。
嘴裡的苦澀還未曾消散,一塊清甜的方糖就被另一隻手指抵到唇邊。
“張嘴。”
這一整套動作行雲流水,沖擊着謝然那本就懵懂不知的神經。
本來隻是習慣性的遵照指令,但他偏偏就還是回頭多餘一眼。
屋子裡面光不亮,到了夜間,外頭的雜音也少。
今日隻有一人在床前守夜,謝然沒有力氣,睜開眼後麻木退去,那種剜肉的疼痛才一陣陣上湧。
身上蓋着層層被褥,但隻有身後,依靠着的,緊貼着的,那種隻隔了幾層衣料,連呼吸都能清楚感知的溫度才叫他真的覺着,是一種陷進去的感覺。
窗戶已經關緊了,拉開兩頭床幔,秦歲安把謝然的腦袋靠在他肩頭,屋裡隻點上一盞油燈,立于離他們不算太遠的桌台。
“小安哥哥。”謝然閉眼,聲色虛浮的提問:“那個孩子?”
“他沒事。”秦歲安答完眼裡有不明情緒湧動,他向後,調了調位置暫時沒有說。
他們從一開始都沒做出預判,那夥人,分明是不殺了他們也要殺掉那少年。
那孩子的身份不簡單,至少在他身上有足矣讓人想要滅口的價值。
謝然說:“我覺得,我們好像撿了條大魚。”
棉線燒到燈油上方的時候總是一跳一跳的。
長久的沉默在愈發遲鈍的神經中不會太久。
謝然從前不知道為什麼傷口也連着心口,有時那一跳一跳的感覺就仿若心脈。
可是後來他懂了,或許是因為軀幹是一個整體,所以傷到的地方像是樹木砍斷的根須。
如果每一根血管都能單獨拎出,出血,大概就代表着斷裂,所以大量的出血就是把皮下無數根筋脈挑起,斬斷,在那之後各種奇怪的異樣,每次跟随心脈的搏動,其實本質不算痛,隻是人還存活着,于是血肉還在動。
但這都不對,如果謝然睜眼就隻有正事……養尊處優的謝小公子真是個笑話。
原本期待的成為現實,可當現實真的出現了,秦歲安突然開口問謝然:“你就隻和我說隻些嗎?”
謝然聞言睜眼,疑惑向後,然後對上了秦歲安眼中複雜。
那一刻他又似乎讀懂了什麼,伸手,指尖觸及到的那張臉微涼。
秦歲安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要微微低頭,好像預料到什麼似的,卻那麼妥協。
真的不妙。
明明他們之間,家人,過往,命途……
呼吸是熱的。
謝然的手繞到秦歲安的脖頸後,忽的用力,于是方糖的味道他們都嘗在口中。
那是自願下墜的月光。
神啊,你永遠都不知道你什麼時候落下來,掉進斑駁的塵網,心動,心軟,奔向未知的蛛網……
明知不對也沒人去提,至少此時此刻,他們都甘心如此,似那先生口中最常提及。
昏了頭的纨绔!
“十七歲的謝然都看到了三十一歲的你。”
“但二十三歲的謝然相對應,哥哥,上一次,對不起。”
……
夜半謝然還真發起高燒,不過意識模糊又清醒,整個人焉焉的居然還頗為聽話。
極其好照顧,說啥就是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