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什麼孝順師尊。
簡直無稽之談。
萬籁俱寂,便顯得陌歸塵的腳步聲尤為清晰,一步,一步逼近。
聞箋負手立在原地,捏了捏指腹,哪怕徒弟大逆不道至此,他還是覺得自己這個當師父的當曉之以理,以理服人。
便是克制着自己,穩下情緒,輕輕喚了一聲:“青栀。”
徒弟仍在把玩他的靈線法器,挑眉應了聲:“哦?師尊又要拿出那套‘師徒相戀,罔顧人倫,有悖綱常’的說辭麼?”
說話間,那人已經來到他跟前,似乎是打算先禮後兵,并沒有下一步動作。
見狀,聞箋默然一下,嘗試着與徒弟好好溝通,緩聲引導道:“這些年來,為師對你,向來隻有來自師長的關懷,你千萬莫要曲解這份情誼。”
“然後呢。”
聞箋深色淡然凝望徒弟,語重心長,循循善誘道:“我們的情誼亦沒有在歲月裡變質,是時間蒙騙了你的雙眼,終有一天你會明白,你隻是習慣了為師的好,是崇拜,是依賴,是感動有人時時為你打傘,是懷念曾經三餐溫飽四季相伴的日子……”
“哪怕離開的十年,為師也隻是你孤寂無所托時的一個慰藉,是你沉疴痼疾裡用以止疼的一味藥。”
“而那些,都并非愛。”
“青栀,你總會長大的。”
聞箋輕輕拍了一下陌歸塵肩膀:“倘若哪天為師不再是那個無條件庇護你的人,你便不會如此非我不可,你能明白麼?”
屋内靜了片刻。
陌歸塵懶洋洋撩起半邊眼皮,斜“觑”肩膀的手:“師尊說完了?說完了我就繼續。”
聞箋見人一副散漫姿态,皺了皺眉問:“你到底有沒有認真聽為師的話?”
“有呀,聽完了,也覺得是師尊嘴硬,嘴這麼硬,需得親一親才能軟。”
“你。”
感知到自家師尊擡起手臂,屈着食指,怕是又想給他來一下,趁着師尊的手落下之際,陌歸塵順勢握住聞箋手腕。
這次倒不是大逆不道的調戲,陌歸塵斂起吊兒郎當的笑意,難得正色幾分:“師尊且安心。”
“我打小有師尊愛,有師姐師兄愛,還有朋友愛,親情友情還是愛情,我能分不清麼?”
“倒是你聞箋,”陌歸塵掂起腳,以一種平視的角度,伸手,不以為忤摸去聞箋發頂,隻摸到根發帶。
思緒在這一刻開始翻湧。
他嗓音也似穿梭回曾經,而輕得缥缈:“你還記得從前凡間遊曆的日子麼?有一回,我們遇上天災,還恰逢兩國交戰,當時師尊帶着我,去行醫施藥。”
“百姓們流離失所,風餐露宿,夜不能寐,飽受生離死别饑餓病痛摧殘。”
“他們都敬仰你是大善人。”
“可我,隻想着師尊什麼時候能歇一歇,師尊已經好多天沒合過眼了。”
“我固然心疼衆生疾苦,但隻有師尊,讓我有抱一抱的沖動。”
陌歸塵從回憶抽身,他的手還停在聞箋的墨發:“師尊連冠禮都沒人幫你行,就不能允許我來替你绾發嗎?”
徒弟這番話聽得聞箋怔了一下,心口又開始發疼。
便一時定在原地無言許久。
趁人出神的功夫,陌歸塵不假思索試了試靈線韌度,幹脆利落地把聞箋給五花大綁綁了起來,又連拖帶拽,一氣呵成弄到床上。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沒有一點點猶豫。
聞箋始料未及徒弟竟耍賴搞偷襲,他掙紮了一下,沒掙開靈線束縛:“你簡直無法無天。”
“趕緊給為師松開。”
“師尊還是别掙紮了,你越反抗,我隻會越興奮。”陌歸塵三分玩笑三分認真,抓住聞箋衣襟就往牆角摁去。
說話間,已爬上榻,岔開雙腿,跪在聞箋兩腿側。
他低垂着頭,以一種俯視的姿勢,挑起聞箋下颔,十足登徒子調戲道:“您老人家還是老老實實成全我的一片孝心吧。”
“……”
聞箋别開頭:“你别太任性!聽話,我們還能回去。”
回去?
還回得去麼?
陌歸塵怔然愣了一下,就像渾身騰起的刺猬硬刺,被猝不及防溫撫軟,正在慢慢收起,隻是轉瞬,他又清醒無比,破罐子破摔嗤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