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還能做什麼?如你所見呗。”耳畔響起另一位師尊模棱兩可的話,那語氣甚至略帶被打斷的幽怨。
隻是轉瞬,又佯裝頗為大度的模樣,盛情邀請:“你也想一起伺候?那可得請示殿下。”
陌歸塵眸光微不可察凝滞一下,轉向聞箋所在方向,指尖僵澀動了動。
身子的本能比氣話更快一步抵達終點。
他厭倦推開雪影,利落站起,竟還莫名的心虛,覺得自己此刻尤像那種飛黃騰達後抛棄糟糠,夜半出來與外室私會,還無巧不成書地被發妻抓包的負心漢……
太陳世美了!
陌歸塵眼神閃躲一下,小小斜“觑”聞箋,聲音低低的,像底氣不足的嘀咕。
“你來做什麼?”
聞箋朝他走來,腳步聲平穩,不疾不徐的,呼吸亦是平靜得若無其事,說:“聽門外婢女閑聊,談及你喝了大半天酒,來送醒酒湯,溫的。”
言罷,聞箋把湯藥放到他手邊的石桌,沒再多問,甚至沒看他一眼,轉身離開。
藥香濃郁飄來鼻息,陌歸塵微怔,端起藥碗,一飲而盡,啪地扣下碗,也甩袖離開。
走出幾步的青年,蓦然折返。
目睹一切的雪影挑眉:“怎麼,玉玉舍不得為師?”
話剛落,但見陌歸塵摸走空碗,臨了還朝他小腿狠狠踹來一腳,忿忿罵道:“就你有嘴!”
然後乘着月色,揚長而去。
雪影:“……”
他一把将人拽了回來:“這就沒意思了。”
陌歸塵猝不及防撞回堵肉牆,下巴被人輕輕掂起。
“為師的玉玉啊,你居然為了他踹我,真叫人傷心呐。”
“呵。”
陌歸塵揚起冷硬的下颌線,露出頸脖的弧度,竟叫人一時看得愛憐無比,癡癡定定。
雪影指腹撫上徒弟的脖子,細細摩挲着,真漂亮,一掰就斷。
但見那人眸光微轉,眼尾微揚,散漫笑意盈滿眼底,迷惑性十足,與他玩起文字遊戲:“或許師尊有沒有聽過一句‘三人行,必有我師焉’?”
“哦?”
“擇其善者而從之。”
“然後?”
“其不善者,而捅之!”
雪影唇角挽起,調侃:“好新穎别緻的相愛相殺方式,與我相殺,與他相——”
話音戛然而止,雪影吃痛垂眼,一抹寒光映進眸底。
徒弟不知何時握住把匕首,就那麼毫無征兆地,撲哧一下釘進他肩側。
陌歸塵抽出匕首,用染血的利刃,輕輕拍拍雪影臉頰:“當年那一劍是你的局吧?我不知你為何要自己傷害自己,但——”
雪影反手握上匕首,利刃割破掌心,鮮血霎時漫出,蜿蜒順流到陌歸塵的指尖。
似不覺痛,他緊了緊手中力度,淡笑打斷陌歸塵的話:“那怎麼不問一下為師到底想做什麼呢?”
“你會告訴我答案?”
“不會。”
“那我何必要多此一舉?”
“興許為師一時興起就告訴你了呢?”
“我還不如等你死。”
“怕是很難。”
雪影握住匕首利刃,攥緊,從徒弟手裡拔走,手掌鮮血再度翻湧,滾滾淌下。
他丢掉匕首,低頭,去吻陌歸塵指尖沾到的血水,語氣缱绻,猶如在溫存說甜言蜜語,“為師還是建議玉玉等我哪天一時興起吧。”
轉而又像深閨怨夫,失意控訴似的:“畢竟打小便抱到大的,魔宮裡,更是同床共枕十年,你可以對為師無情,但為師對你,還是有義的。”
這話,瞬間勾起陌歸塵被蒙騙多年的惱怒,滿腔怒火轟然燒起,怨憤冷笑,“那可真是辛苦師尊裝了十年。”
雪影輕笑:“不苦。為了為師的好徒兒,做什麼都值得。”
“隻是有些時候,”他深邃的眸浮出抹戲谑的光,輕佻不已,似在回味無窮某些不為人知的羞恥畫面。
“你熱情得為師有些招架不住罷了。”
“你!”
淩厲的掌風劈出道光。
二人又開啟新一輪對打。
……
半個時辰後。
陌歸塵從半空跌下,還未落地,已被個懷抱接住,溫暖,熟悉,叫人怔然晃神。
夜風凜凜,那人從後面擁住他,腹背相貼,嚴絲合縫,耳鬓厮磨,片刻後,鼻尖又探進他發間,深深嗅着。
陌歸塵手肘往後肘擊,狠狠撞在那人肩側:“趁人之危算什麼君子行徑?”
身後人淡聲置否:“君子?為師從未承認過自己是君子,神位都是殺出來的人,談君子,未免荒謬。”
那人又點醒道:“你的魔尊之位不也是殺出來的?”
陌歸塵咬牙切齒:“全仰仗師尊教導有方。”
雪影欣慰颔首:“是徒兒學得好。”
二人就這麼靜默擁着。
溫香軟玉在懷,雪影有些失笑,纏綿低語:“我們這樣不也挺好麼?”
“你愛我。”
“我也愛你。”
聽到最後一句話,陌歸塵渾身血液都似在這刻凝固,木然頓住,由得那人趁機偷襲,悄然無聲吻下耳後窩的肌膚。
霎時,雙腿似被抽幹力氣,往下跌了跌,跌進個強而有力的臂彎。
淡淡的調笑聲,從頭頂落下,沉而模糊,帶着聞箋獨有的味道,卻又比聞箋多出外露的深情。
身後人下巴抵住他腦袋,低低喟歎:“玉玉啊玉玉,怎麼每次都這樣呢?”
“真是……啊。”
“閉嘴!”
陌歸塵自甘堕落閉目,轉身,單手掐住對方脖子,迎着聞箋那具軀體。
狠狠□□上去。
分開時,兩人唇角都染着血絲,雪影低下眉,去看陌歸塵起伏的胸膛,細微喘息還在那微張的唇縫吐出。
“殿下好像還未解氣。”
徒弟沒理他。
雪影又問:“滋味如何?”
徒弟輕嗤:“一般。”
雪影悠悠端詳陌歸塵,青年不太清明的眸子,蓄有層淡淡的水霧,潋滟朦胧,偏生滿身卻籠罩起冷硬的戾氣,如隻進入防衛狀态的刺猬,真是誘着人把那硬刺一根根拔掉。
軟耷耷翻起肚皮,露出副可憐模樣,啜泣求饒。
雪影擠出個溫和到極緻的笑:“為師的好徒兒,你的身子比你的嘴,要誠實許多。”
他攔腰摟住人,往後面石桌放倒,豔紅的繡袍鋪散垂落,失明的青年擡起手推來。
“你又想幹嘛?”
雪影的掌覆落陌歸塵頸脖,幾根手指若有似無的,慢慢下移,滑至腰腹:“還能做什麼?自然是好好伺候殿下。”
“為師伺候人的手法應該還不賴。”
“你……唔。”
陌歸塵話剛出口,一個吻再次堵來時,小貓貓也被人用手握住,從未有過的感覺,如石落湖面,在腦海深處炸開片水花,激蕩的波紋暈出層層漣漪。
……
*
烏雲蔽月。
寒風撕開寂夜,葉影幢幢中,樹上的青年眼底是片未消退的潮紅,神情迷茫恍惚。
似乎還從先前極為荒誕的那一幕裡回過神來。
陌歸塵跳落地,因着沒用靈力,跳下來時,身子本能地腿軟了一下。
他扶住一旁的樹幹,止不住回憶起些片段,所有的記憶最終停留在最後那幀,師尊慢條斯理擦手的動作。
給魔尊大人極為匮乏的房事知識裡添上尤為濃墨重彩的一筆。
原來還能用手……?
呸!有這麼身體力行教徒弟的麼?還師尊!簡直為師不尊!
清薄的紅影穿梭在魔宮大道,更深露重,夜裡的露水霧氣染得陌歸塵眉睫濕漉,連帶發梢都沾上夜裡的潮氣。
終于停在竹屋外。
虛掩的門,竄進隻白色的小影子,是隻巴掌大的貓。
白貓熟稔邁進屋内。
腳剛踩落地,便聞到股荷葉雞的香味,還有靈氣馥郁的藥膳羹湯。
循着那氣味,白貓來到方桌腳下,後腳一蹬,輕而易舉跳上桌面。
爪子輕輕摸索一下,有兩隻雞腿,還用靈力溫着。
白貓怔然,眼前霎時飄起舊時的記憶。
落霞峰,夜色漸沉,他獨自坐在檐下石階。
不知多久後,有人提着燈回來,熟悉的那抹白影穿過夜色,向他走來。
“怎麼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