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徒二人再次較量。
陌歸塵踩在地面,機警望着周遭的一草一木,淩寒的風刮來,落葉簌簌,紛紛揚揚飄來。
他眯眯眸。
霎時,迷惑視野的落葉中飛出鋪天蓋地的藤蔓,陌歸塵驚詫翻身一跳,避開。
那藤蔓又追逐而來。
仍他再靈活,仍抵不住這鋪天蓋地的藤蔓交叉,編織成網,并且愈發以他為中心收緊。
将他捕獲其中。
還堅固無以摧毀,無論靈力還是煞氣均攻不破。
陌歸塵被牢牢捆住。
黑藤淩空圈住白貓,完全不急色,慢慢悠悠岔開四隻貓爪。
藤蔓如初生爬山虎,順着貓尾尖慢慢攀爬而上,繞過軟白的貓肚子,捆了一圈,繼續遊移、纏繞……
藤蔓的兩頭,一左一右,遊移到他嘴角,正欲撬開唇齒,探進口腔。
陌歸塵蓄力許久,總算找出藤蔓命門,他甩動被忽略的貓尾,打出緻命一擊,轟然震碎漫天的藤蔓。
七零八落的殘肢憑空消失。
這次應該完了吧?
他飄落地面,輕輕吐息。
驟然間,似有無形的掌,在輕柔他腹背,陌歸塵脊背微繃,往後轟出攻擊,什麼也沒擊中。
倒是頭頂又有不可名狀的東西,無聲含住他耳尖,濕濡、溫暖,又柔軟。
邪神,能幻化萬物,這天賦,果然還是太可怕了。
零碎的齒咬還在,細細磨着,不局限于識海的神魂,似乎延展到整個身體,失明的人,其餘感官被放大得極敏感,耳廓騰起股鑽心的疼,伴随異樣的酥麻,慢慢發散。
陌歸塵咬唇,胸膛微微起伏,洩出聲低悶。
眼底布上湧動潮氣。
鍍出層潋滟水光。
連帶眼尾也薄紅,淡淡的绯色綴在眼睫,襯得眉眼婉約漂亮,可憐惹人愛。
神思從識海跳出,回歸身體,陌歸塵艱澀吐出兩個字,細碎而低喘。
“滾……出去。”
“嗯?”
耳畔旋即落下輕佻的笑,那人惡劣極了:“魔尊殿下平常也是這般馭下的?真是毫無威懾力。”
“這罵得倒像……”
陌歸塵感受到師尊那副軀體緩緩傾下身,唇瓣錯在他臉側,耳語,“在……”
後面的字眼直白露骨。
陌歸塵運氣周身靈力,還是沒能将這人逼出自己識海。
他擡手,掐去那人脖子,毫不留情,大有種掐斷的錯覺。
徒弟的指甲嵌進肌膚,抓出幾道可怖血痕。
窒息感彌漫胸腔。
雪影眸中含着扭曲的亢奮,慢悠悠給陌歸塵傳音:“又耍賴?”
“為師的脖子,可不是你的貓抓闆,不過竟讓你有力氣,倒是為師無能了。”
雪影松懈輕歎那刻,陌歸塵也瞬間把這人逼出體内。
得了喘息的功夫。
陌歸塵又劈過手掌,與人實打實地正面交鋒。
兩人從書屋打到懸崖邊。
雪影再次遊刃有餘接住陌歸塵的攻擊,雙指一掰,徒弟掌心那道火焰,便全數轟去石桌上提前擺好的茶盞。
呼一聲,燃起團火光。
茶也慢慢煮起。
他好整以暇收手:“為師的好徒兒,一招一式都是為師手把手教的,你拿什麼和我打。”
話畢,對方一鞭子抽過來。
雪影猝不及防,生生挨了一下,他咂了聲,摸了摸項間火辣辣的血痕,卻沉沉喟歎:“你是真的放肆,又抽為師是吧?”
對方顯然很不聽話,又揮起鞭子,第二鞭子落下時,煞氣卻離奇化作虛無。
第三鞭舉起。
“玉玉啊玉玉……事不過三,再這樣,為師要生氣了。”
雪影言罷,見徒弟疑惑不解皺眉,卻也真的垂下手中的鞭子,便大發善心提醒:“你體内的煞氣是為師賦予你的,你說,煞氣豈會弑主?”
對面人輕嗤:“煞氣不會弑主,但我會弑師。”
“呵。”
雪影微笑笑回味,“嗯,有幸見識過。”
似憶起些不快往事,陌歸塵怔愣出神,手中的鞭子忽而把他卷起來,他驚詫回神,已被鞭子綁到了雪影懷中。
雪影緊緊箍他腰身,手掌溫撫着他發頂:“所以,現在是又要大逆不道弑師麼?”
“還是想以下犯上?”
那人彎腰,伏到他耳邊,慢悠悠吐出灼熱氣息,蠱惑十足問:“實現你觊觎許久的念頭。”
兩人貼得那麼近,身子上的反應,自然感受得一清楚,不久前還被聞箋冷漠拒絕,現如今卻在這裡承受着另一位師尊直白又下流的示愛。
冰火兩重天似的。
夾在二人之間,陌歸塵覺得自己被折磨得要瘋,又抵不住心尖兒竟生出絲病态快意。
很快,他又如夢初醒,猛然推開眼前這位師尊。
二人再次對打起來。
月上枝頭,霜華凝瀉而下,映着半空中,那兩道紅白交織、不分你我的身影。
再一次,紅影落地,劍指對面人肩側:“你輸了。”
雪影卻置否:“為師不是告訴過你,下手要狠麼?”
陌歸塵不解。
頃刻間便聽撲哧一聲,那人徑直朝他的劍端邁進。
利刃刺破這位師尊右肩。
他讷讷定住:“你?”
那人未有遲疑,就這麼迎着劍,向他擁抱而來,便任由無雙劍生生貫穿肩側。
空氣中,有溫涼的液體飛濺而來,陌歸塵下意識偏頭,那抹暖流還是打到發梢。
聞着淡淡的血腥味,他無比确定,自己是真的把人刺傷。
這幕。
刹那勾勒出當年那畫面。
埋藏深底的恐懼與痛苦,旋即蔓延出四肢百骸,讓人耐不住瑟縮退了一下。
陌歸塵腦袋霎時空白,徹骨的涼意發散那刻。
失神刹那,眼前雪影化作黑霧消失,劍哐當落地,有人從背後擁住他,貼着他戰栗的脊背。
身後的胸腔震鳴:“這種緊急關頭也敢走神,可是要付出代價的。”
陌歸塵惱怒,掌心運起十成十的靈力,往後轟去。
“你又诓我?”
“兵不厭詐嘛,為師不是帶你抄過兵書麼?”那人接住他掌,反握在手心,甚至貼心模拟了一下從前手把手帶他練字的動作,以幫他回憶。
陌歸塵手肘往後肘擊。
那人順勢捏住他腕骨一轉,整個人便面對面撞進師尊懷裡,那人冷硬抱起他。
看不見的人,隻聽到夜風簌簌,和瀑布水聲。
這是在斷崖邊上?
這個姿勢實在奇怪,雙手虛虛晾在師尊頸脖,那人臂彎托着他大腿,自己的小腿還挂在對方腰側,就這麼面對面相擁。
陌歸塵蹙眉,手掌抵上對方胸膛,頭頂落下點提醒:“别動哦,再動就掉下去了。”
“不會。”
“這麼自信為師不敢松手?”
雪影含糊低笑,惡意使壞,卸去絲力氣,由得懷中人往下跌了一下。
發間猛然襲來疼意。
他低頭,才瞧清楚,徒弟不知何時牢牢拽住他墨發。
偏偏還不多拽。
就抓住那麼一縷,可想而知這抹發絲帶來的疼痛。
那人還覺不夠,整個身子都在往後仰,蕩秋千似的,搖晃了幾下。
“玉玉,好狠的心。”
“為師可不是你的秋千架。”
懷中人全然沒羞愧的覺悟,反倒忤逆十足,挑釁:“這裡是魔宮,我說你是馬,也得乖乖被我騎。”
雪影被逗笑,淡聲低斥:“沒大沒小。”
他托住徒弟大腿,往上掂了掂,離開崖邊,慢悠悠走到樹下石桌,放下那人,自顧自落座,桌上的茶水剛烹好,便是騰出隻手斟茶:“說吧,引為師出來所謂何事?”
話剛完,那人倒也不客氣,朝他發出三連問。
“你是不是很想上我?”
“有多想?”
“弄死在床那種嗎?”
“咳。”
雪影嗆了一下,須臾間,唇角挑起股興味,慢條斯理呷茶,“這麼直白的麼?”
陌歸塵伸手,摸索着摁到雪影肩膀,不假思索擡起腳,跨坐到師尊大腿。
眼前是零零碎碎的烏黑,看不見,隻能用手去摸那張朝思暮想的臉,一寸一寸描摹對方的五官,複刻回自己心底。
“實不相瞞,我也是。”
他神色平靜,指尖摸上領口,面無表情解開衣衫,慢慢褪下,紅袍滑落,愈漸露出片豔景。
月光碎碎穿過樹影,凝滞在片霜雪般的肌膚,剛鬥完法,陌歸塵眉宇染着輕倦的慵懶,配上雪裡泛绯的鎖骨,銀發披散,绛紅錦袍半褪,滑落雪肩,挂在手臂,手肘撐着後面桌子,半個身子就那麼倚靠身後桌沿。
雪影險些撒了茶水。
便聽徒弟指向自己的心口處問:“這薔薇花是你的傑作?”
雖是問句,語氣卻笃定。
雪影咽下清茶:“為師的傑作,自然是你。”
“這薔薇花有什麼用?”
“那可太多了。”
“譬如?”
“譬如——”
陌歸塵聽到這位師尊饒有興味重複,而後勾勾他袖口。
他霎時失控,整個人往前倒去,雙手不受控制圈上對方脖子,面龐也乖巧側埋進那人肩窩,鼻尖還擦着那人脖子。
生生上演了一出投懷送抱。
頭頂落下道戲谑的笑問:“還要繼續麼?”
陌歸塵唇線緊繃,微有不悅皺眉,心底卻騰起股怪誕念頭,靠這麼近,一張嘴,便能咬破那人頸上血脈。
正胡思亂想間,又感覺到那人竟十分好心幫他拉起敞開的衣衫。
雪影雙指捏住布料往上一提,恰好遮住薔薇花圖案,衣袍虛虛挂在肩側,欲掉未掉。
陌歸塵總覺哪裡不對勁兒。
這場景,若有第三人在,還真分不清,這到底是提衣服還是脫衣服……
下一瞬。
他聽到簌簌的腳步聲闖進夜色,而後是絲醒酒湯的藥香味飄來鼻息。
聞箋的話音淡得難辨喜怒。
“你們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