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玄靈宗議事大殿。
群情激昂,各門各派之人誇誇其談各抒己見,陌歸塵卻無心留意,隻懶懶散散趴在矮桌上。
主位的二竹弋也沒細聽。
他目不斜視殿中那紅衫銀發青年,此人那股子慵懶勁兒,真跟着隻貓兒似的。
藏在袖中的指尖捏了個訣。
殿側那扇窗,适時被陣風拂開,外面的日光投進,暖融融的一片,正好灑在陌歸塵身。
許是感受到背部暖意。
陌歸塵眯起眼,便往陽光所在方向挪了挪身子,整個人泡在其中,惬意自在阖眼。
這幕,看得二竹弋眸底的笑意更盛。
另一邊的浮華派掌門華雲舟,偏頭斜觑陌歸塵,見人一副放蕩不羁的做派,就這麼堂而皇之趴桌,頓時怒火中燒。
“陌歸塵!你是沒骨頭嗎?這樣趴着,沒個正形!成何體統!”
聞言。
陌歸塵耷起半邊眼皮瞄人。
直接轉頭換了個方向,繼續阖眼小憩。
“你!簡直目無尊長!”
華雲舟氣不打一處來,起身便想去逮人。
黃金連忙去扯自家師父衣袖:“師父,你快去幫幫忙呀。”
三長老聳肩點點徒弟腦袋,還是上前制止:“這孩子昨夜估計沒睡好,師兄你就讓他歇着呗,多大點事兒。”
華雲舟:“我是替聞師弟管他!不然他得反了天!”
三長老:“聞師弟若在,估計得抱着他睡。”
華雲舟:“……”
他猛地拂袖,重新落座:“溺愛!遲早要出事!行行行!你們一個個的都護着他,就我一個惡人!”
三長老連忙給人端酒:“息怒!師兄消消氣!咱們又不指望他去打魔界,你就讓孩子睡去呗!”
華雲舟難免想起這人在門派是便是日日上課睡覺,冷哼:“就他那樣松懈修行!我看他練得百八十年也碰不着那魔頭半根手指!”
“簡直荒廢天賦!”
三長老哄着道:“對對對!師兄所言極是,所以咱也别管他了。”
華雲舟:“哼。”
……
很快便是晌午。
衆人散去。
陌歸塵瞥着旁邊的空位,邊伸懶腰邊往外走。
稍微環顧四周,便是朝着玄靈宗最高的樓閣走去。
藏書閣,紅磚綠瓦,雕梁畫棟,整座樓閣氣勢磅礴,又不失古樸氣韻。
朱漆大門前。
陌歸塵擡眸看着這座高樓,藏書閣乃每個門派的重地,畢竟裡面必然有不少罕見的修煉心法,原以為會受到阻攔,哪知守門的幾名弟子見他,竟還朝他拜了拜。
“陌師兄。”
随後,幾名弟子聯手結印,厚重的朱漆大門便是這樣暢通無阻朝他打開。
“你們這是?”
領頭的弟子作揖微笑:“掌門師尊交代,浮華派陌師兄好學,若來藏書閣,隻管放行。”
陌歸塵也抱手回禮。
便是直奔頂層。
踩着青石地闆,踏上環形樓道,一層又一層。
終于,視野豁然開朗,陌歸塵拐出藏書閣最頂層。
玉石拱門的轉角,卻見一道玄袍影子伫立在書架旁,是二竹弋,那人對面還有抹雪影,隻露出纖塵不染的一角。
很熟悉的白袍。
陌歸塵眼裡,除了聞箋,無人将如此素淨的白衫穿出谪仙似的味道。
那人是聞箋麼?
他快步上前。
剛穿過拱門,眼前驟然落下抹血色厚紗,陌歸塵蹙眉,一把掀開血紗。
二竹弋已來到他跟前:“殿下來尋我?真是叫人受寵若驚。”
陌歸塵:“……”
老不要臉。
他越過二竹弋往後看。
那邊空空如也。
“是誰?”
“什麼是誰?”
“你與誰會面?”
“殿下是覺得我背着你私會情人?捉奸?”
陌歸塵:“……”
老不死的玩意兒!
直接繞過二竹弋,來到這人方才所站位置,沒探出第三人氣息。
他回頭:“你可以滾了。”
二竹弋:“……”
他負手立在原地,對面陌歸塵神色冷淡,眼尾卻總似綴着濃墨重彩的秾麗,哪怕貌若無鹽,也渲得整張面容明豔撩人。
明明是在罵人。
卻叫聽者聽得心尖兒酥麻,跟被勾了魂似的,挪不開眼。
直想再被多罵兩句。
二竹弋面露哀怨:“殿下好無情。”
語畢,隻見對方眼神更冷,似在寒潭浸泡過,凍得徹骨。
他眸光含笑,舉起雙手,投降似的:“好好好,這便滾,殿下金貴,可莫氣壞身子骨。”
陌歸塵語塞:“……”
若非這人走得利落,眨眼便下樓,他是真要過去踹兩腳。
偌大的頂樓隻剩他一人。
陌歸塵這才注意到,手肘邊有本被翻開的古籍。
他拿起,是本圖錄。
圖錄記載着不少神君神獸以及各個時期的大能。
陌歸塵連翻幾頁,“邪神”二字倏然闖進視野,往下便是幾列小字:
【邪神:形不朽,神不滅,世間唯一的無心無相無名之神】
粗略過目簡介,他更好奇邪神的模樣,畢竟他的魔宮中可是有着謠傳是邪神軀體的千年靈藕。
往下翻。
一幅畫像驟然而現。
畫中男子踏月懸空,神色淡漠,長身鶴立,美如冠玉,明豔絕倫,是位高貴典雅的神君。
但畫像左下角标記的卻是“九尾族之王”。
是九尾族那位隕落的王。
并非邪神的畫像。
陌歸塵狐疑不已,又來回翻了翻,方發覺書縫有撕裂的痕迹。
顯而易見。
邪神畫像被撕掉。
陌歸塵略有遺憾,但也沒再糾結什麼,畢竟是古籍,偶有殘缺也實屬正常,指尖捏上紙張,本想撕下九尾族神君的畫像,又頓住。
二竹弋雖為他下屬,可這到底非魔界所有物,不問自取,是為賊也,思忖間,陌歸塵擡手便出張留影符,把畫像複刻進留影符内。
剛把古籍塞回去,又心血來潮退回厚重的書架前,他記得昨日合歡宗似乎獻媚送來好些合歡宗心法。
從小到大,聞箋什麼都教,獨獨沒向他傳授過那方面的知識,更别提男子與男子該如何行床笫之事……
他的好友,魔界那位右護法,見他無心男女之事,曾一度憂心他不能人事,便随便抓了幾個絕色男姬讓他試試。
與他說:“反正你在上面就對了。”
這話,總算給他某方面的匮乏認知裡添上不可磨滅的一筆。
在上。
隻是該如何在上,陌歸塵又不得而知,想來合歡宗的心法應該會提及。
剛掃過幾眼。
衣角卻被扯扯,他低頭,是那尊小靈藕。
陌歸塵:“怎麼上來的?”
小靈藕:“是個玄袍金冠男子,他放我上來的,守門弟子喊他掌門。”
一人一藕恰恰杵在窗邊,陌歸塵順勢傾身推窗,果不其然,看到二竹弋遠去的背影,小靈藕也踩在桌子上踮起腳趴在窗口指人:“就是他放我進來的。”
陌歸塵眯眼。
此人形迹可疑,事出無常必有妖,他倒是好奇這老東西在搞什麼陰謀詭計,便是悄悄結印,往二竹弋身上打進道追蹤符。
關上窗,回眸看小靈藕。
“你怎麼來此了?”
“師尊讓我陪你玩。”
“……”
“我們玩五子棋吧。”小靈藕說話間,就地畫出個棋盤。
“幼稚。”陌歸塵冷冷觑人。
半盞茶時辰後。
“你就不能讓讓我嘛。”小靈藕委屈極了,朝雞骨堆裡吐出根骨頭。
“吃你的,聒噪。”又一隻雞腿怼進小靈藕嘴裡。
“你吃了好多,小心積食。”
“你管我。”
話剛完,陌歸塵忽地肅穆。
小靈藕:“幹嘛呀?”
陌歸塵起身,悄然往小靈藕身上打進道保護符咒:“你自己玩,我有事。”
小靈藕雖不解,也還是乖巧“嗯”了聲,搖搖晃晃爬起。
目送小靈藕安全回到他的廂房,陌歸塵才把視線投向魔界所在方向。
二竹弋這厮竟回了魔界,卻不是去護法殿,而是進了魔宮。
青年擡袖一揮。
也回到魔界。
陌歸塵直奔魔宮,匆忙走進的身影,叫滿宮侍女守衛誠惶誠恐跪地:“尊主。”
“嗯。”
紅影翩然飄過抹流雲般的袖角,便消失,留下一臉懵然的衆人面面相觑。
紅影消失。
衆人也如蒙大赦作鳥獸散。
*
陌歸塵無心留意他人,他放出神識探完整個魔宮,竟無二竹弋的氣息,這是憑空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