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卻聽懂了,并答:“第一眼。”
……很好。
無極魔尊眉眼蔫下,神情稍顯挫敗之際,卻又聽聞箋聲淡如水道:“為師并非憑借修為看破。”
“我知道。”
其實很早以前就有答案了。
“還有一點,百密一疏,萬物皆有靈,落霞峰對你,從無禁制。”
陌歸塵啞然,倒是他疏忽,落霞峰早已生出峰靈,連掌門師伯都敢攔,唯獨對他,認主似的,從不設防禦結界,就連那尊小靈藕都格外親近他,如何不是萬物有靈呢。
“那為何不戳穿我?”
話剛出口又沉默了,這貌似也早有答案,聞箋向來喜歡縱着他慣着他,甚至偶爾陪他胡鬧。
不然他又何至于淪陷在這份僅限于贈他,來自聞箋的,世間獨一無二的溫柔。
原以為聞箋會淡然看他,一笑置之,不予回答,焉知這人收了空碗後,卻是開口說話,語氣輕輕的。
“可還記得中陰?”
“中陰?”陌歸塵略沉吟半晌,很快便從久遠的記憶翻出些畫面來,“有印象。”
遇見中陰那天的日子比較特殊,是三月初七,浮華派收徒大典的日子,也是他與聞箋初遇的日子。
更是他們重逢的日子。
所謂中陰,即人死後,魂魄化成執念滞留人間。
倘若執念被道破,那這魂體便徹底消亡于天地間,不複存在。
他問:“所以,你覺得我是中陰?才遲遲不戳穿我?”
聞箋搖頭:“我怕我是。”
怕?
師徒相識這麼些年,陌歸塵還是第一次從聞箋口中聽到這種詞。
幾乎是瞬間,陌歸塵被聞箋這一番言行弄糊塗了。
他反駁道:“不對。”
輕喃聲,他繼而啟唇:“你跟我說過的,你說你不會死。”
幼年時,有一回聞箋被他纏得無奈,低低笑答:“放心,為師不會死的,你師父不傷不滅,不老不死,小砂鍋,快歇吧。”
陌歸塵冷冷觑人:“你說過的,你别又是诓我。”
“以前不會,現在不确定了。”
“這話什麼意思?”
剛追問出口,陌歸塵又後知後覺,這說辭真是破綻百出,不老不滅暫且當真,不死尚未能确定。
至于不傷……
分明與事實不符合!
這人切切實實被自己重創過,且昨日那個怪異畫面,怎麼看都像是負傷了。
“你騙——”
人……不見了?
陌歸塵一頭霧水環顧四周,整間屋子再無聞箋的氣息,竟是走了。
逃避話題?
八成是心裡有鬼。
陌歸塵順了一把自己炸開的尾巴,瞪着聞箋坐過的椅子。
老騙子!
屏風後面忽然傳出些聲響。
“誰?”
他話剛完,便魚貫而出幾個靈藕,靈藕們手端托盤:“仙尊讓我們伺候您。”
陌歸塵繞到屏風後,頓時瞧見個巨大的浴桶,水面熱氣氤氲,還漂浮着花瓣。
桶邊則挂有套新衣。
是那夜,他拒絕過的華貴紅衫。
大醉一場,渾身沾滿酒味,陌歸塵确實還蠻想沐浴一下。
他收回視線,褪去衣衫邁進浴桶,心中默默補充道,貼心的老騙子。
*
半個時辰後。
玄靈宗議事大殿,殿中明顯比昨日多出好些人,熙熙攘攘的,喧鬧不已。
他來得遲。
殿中人紛紛朝他看來。
尤其是他那位掌門師伯,跟見了瘟神似的冷哼訓斥:“出門在外也這般恣意妄為,姗姗來遲,你眼裡真是半點規矩都沒,盡丢我浮華派的臉面。”
陌歸塵懶眼掃人。
聞箋的座位空空如也。
敢情是見他家師尊不在,這才見面就開始數落他的不是。
陌歸塵沒說話。
倒是後他一步到來的二竹弋先開口解圍:“華掌門,陌小友畢竟初來我玄靈宗,許是迷了路,方耽擱了時辰。”
轉身對上二竹弋,華雲舟面容瞬間緩和到極緻:“二掌門,别來無恙啊。”
……
二人寒暄幾句後,會議也正式開始。
昨日隻是開胃前菜,今日方是伏魔大會正式召開的日子。
仙門十四州,各派各門掌門齊聚議事殿,決定成立仙盟同會,一舉推選二竹弋為盟主。
因着魔界位于若水河以南,此次征戰魔界、圍剿魔頭的行動也被命名為:若水南征。
陌歸塵懶懶耷拉着腦袋。
散漫趴在桌子上。
他觑起半邊眼,瞄了一下在場衆人,推選二竹弋為仙盟盟主,也是難為你們想得出來。
那可是魔界的左護法。
但願那老不死的東西來日掉馬時,你們别哭得太難看。
指尖戳進青提盤子。
陌歸塵翻轉了一下,邊玩青提邊瞄旁邊的桌子。
聞箋的位置還是空的。
所以,聞箋這家夥到底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