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他不是特别鐘愛着紅。
依稀記得是有一次執行師門任務,途中偶遇凡人成親,高門大敞,自己也被熱衷撒喜氣的主人家請進去喝喜酒。
高堂之中。
二位新人對站,繡球同心結接連兩廂大紅喜服,夫妻對拜,真是他見過最亮麗的景緻。
後來,他心不在焉回到山門,意料之中,看到那個迎風而立等他的白衣仙人。
師徒二人回了落霞峰。
彼時,還是青栀的他,翻箱倒櫃,最後隻找出一套嫣紅蜀中錦羅裳,換上後,特地來到小築後的竹林問師尊:“好看嗎?”
那日的竹林。
曾單手撫琴便大敗天下琴修,又一度威名顯赫四海八荒的玄胤仙尊,破天荒地亂了個琴音。
好半晌,才颔首:“嗯。”
沒在意這無關緊要的細節。
紅衫青年抽出佩劍無雙,裙擺随風浮蕩,和着幾片竹葉旋起:“那我給你舞一劍吧,正好看看我自創的劍法如何。”
随後,他摸出根紅綢軟帶,蒙上雙眼。
起劍那刻,秋蝶從他臂彎穿過。
煽動的翅膀,像極少年人心尖兒那紛亂的節拍。
……
自那以後,他便日日紅衫不離身,連親近如二師姐和十三師兄那樣的人都以為他偏愛上紅衣。
隻有他自己知曉,這是個要牢牢捂住的小秘密。
并非喜歡。
隻是想為某人穿而已。
當初不懂。
後來便慢慢回味過來,連自己也無以得知這份愛意到底從何時開始變質。
唯一能确定的便是,過往歲月中,能尋出無數蛛絲馬迹來印證自己不想再當師尊眼中需庇護的小徒弟。
而是要當如師尊那般人,當那個可以和師尊并肩同行的人。
當那個能在日落後,與師尊共剪燭心的人。
當那個下次再見時,能與師尊讨要一個……吻的人。
原來可以有那麼一個人,既讓他嘗到情窦初開的甜,也令他深陷愛而不得的苦。
隻因:師徒。
如此簡單二字,足以令人潰不成軍。
他們明明親密無間。
卻又似隔着道鴻溝。
跨不過,也不甘退回來。
便是如此,想放下你,還是忍不住靠近你。
奈何,縱然再近。
陌歸塵餘光偏移,悄悄看了眼身側為他撐傘的聞箋,又默然無聲垂下眸。
還是,咫尺,卻天涯。
……
鎮上沒有宵禁。
許多酒樓食肆亮着燭火。
陌歸塵偏頭功夫,闊步拐進家酒肆,一言不發落座。
聞箋也不多問,隻随他坐到對面。
小二很快端來酒水溫上,又上了幾碟下酒菜與糕點。
陌歸塵倚着窗口,單手托腮斟酒,自顧自地喝了兩杯。
整個人沉沉悶悶的不說話,隻曉得一杯杯灌酒。
溫酒入喉,辛辣不已。
不知多少杯後。
不勝酒力的人猛地墜墜腦袋,卻仍要去摸桌上酒壺。
“别喝了。”
酒壺被聞箋拿走。
陌歸塵搭在桌面的手,胡亂向前抓,盯着聞箋那道搖晃的殘影,越發不甘心去抓。
卻徒勞。
掌心始終空空如也。
抓不住。
怎麼也抓不住。
聞箋不知徒弟到底在抓什麼,竟還抓得急眼了。
他起身,低歎:“回吧。”
“哦。”
酒醉的徒弟嘟囔聲。
卻也絲毫沒動,懶洋洋枕着手臂趴桌,眼尾綴上點粉意,眸裡含着薄薄的水光,悄悄偷看他,許是被當場抓包,又猛地瞥向另一邊,裝作無事發生。
假若眼睛會說話,那麼這個眼神真像在說:再看一眼吧,算了,還是别看了,反正他又不會來哄我。
*
玄靈宗,房中。
聞箋替徒弟溫撫過一遍經脈,才掖好被子離去。
隻是剛到房門。
榻上人忽地咛了聲,不知在哼唧咕哝什麼。
引得他邊重回床邊邊化出靈絲,正欲替人探脈,卻見徒弟身影單薄,正恬淡蜷縮在被中,乖巧溫順,如隻安睡的小貓。
聞箋蓦地含糊低笑。
本來就是貓。
這麼一失神的功夫,手腕驟然被人攥住就往下一扯。
三界無人能敵的玄胤仙尊,毫不設防地,被徒弟咚一聲拽進床榻,帶着滾了一圈。
那人順勢一跨。
整個人便是十分熟稔地跪坐在他腰腹處。
純白靈絲松散掉下,落在陌歸塵指端,随着他五指強行嵌入的動作,纏繞進師徒二人十指緊扣的指縫。
剪不斷,理還亂。
也深深勒出幾道緊緻紅痕。
大抵是被勒得難受,青年煩躁甩甩貓尾,醉貓是毫無邏輯可言的,隻能循着貓兒本能,湊低腦袋,露出尖利的小犬牙,去撕咬這礙事的靈線。
片刻後。
銀發青年方心滿意足抖抖白絨絨的貓耳,重新挪回視線,趴伏那方堅實的胸膛,用滿是醉意的朦胧眸子,端詳自己的獵物。
笑意盈盈的:“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