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那邊又傳來聲音:“你身在何處?”
“一點小傷,死不了。”
不等人回話,陌歸塵直接震碎傳音符。
他來到靈藕面前,那露出的半截脖子光潔如玉脂,并無半點傷痕。
剛剛那場對弈,他與神秘人勉強旗鼓相當,隻隐隐感覺是比他稍高一籌,可即便如此,也不可能掩蓋他留下的煞氣,顯然,剛剛那人絕非這尊靈藕。
陌歸塵又伸手,去探靈藕衣襟心口處,裡面空空如也,藏在裡面香囊果然不見了。
拆出香囊,摸着裡面的玉佩。
旋即招來婢女問話。
陌歸塵:“本尊不在時,魔宮可有異?”
婢女跪下:“回尊主,并無。”
陌歸塵:“竹屋呢?有無形迹可疑之人?”
婢女搖頭苦笑:“回尊主,沒有,況且,您設下結界,奴婢等也進不來。”
看來那人實力确在他之上,竟能在他的魔宮,如此來去自如,還偷香囊,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既是挑釁他威嚴,更是在打玉佩主意,又或者觊觎更多。
幾乎瞬間,陌歸塵想到上任魔尊最得力的那位舊部,如今的魔界左護法。
陌歸塵:“左護法回來了?”
婢女輕愣:“尊主料事如神,左護法大人确實今早便已回魔界,您要召見他?奴婢這就去傳旨。”
陌歸塵擺手:“不必。”
若那人真有狼子野心,必然布局多年,自己此舉隻會打草驚蛇,怕不能一網打盡。
況且那人還被重創,短時内是無法卷土重來了,倒是不急于一時。
着實沒必要自亂陣腳,耐着性子,待對方坐不住時,急病亂投醫,更易暴露破綻,屆時,他隻需将計就計,來一個請君入甕,關門打狗,一舉殲滅,不更省心省事?
揮退婢女,陌歸塵怔然垂眼,盯着這塊玉佩許久,又恍惚想起那年。
那年他拒婚隔壁宗門後,師尊第一次來找他,卻送給他一塊玉佩,便就是手裡的這塊。
師尊沒說什麼重話。
隻輕輕告訴他:“君子無故,玉不去身。”随後親自給他佩戴。
在往後數不清的日子裡,這塊玉佩,于他而言,何止是節制行止的禁步,更像層無形的枷鎖,把那些不該出現的情愫牢牢鎖回體内,時常讓陌歸塵有種心照不宣的羞恥。
那可是玉啊。
君子佩玉用以警醒言行品德。
他觊觎師尊,那是何等的德行敗壞!
然而這樣一塊玉佩,倒在魔界被傳成是他修煉秘法的密鑰關鍵,連他那位右護法都多次對玉佩所在之處旁敲側擊。
真是叫人無言以對得想笑。
陌歸塵布下層結界,又撥來幾批魔兵加強防守,方徐徐離開魔宮。
*
落霞峰,小築。
陌歸塵放出神識,整座山峰都沒有聞箋的氣息,這人,許是閉關去了罷。
便是推開書房的門。
款款踏進去。
銀發青年來到書房那方書案前,五指輕撫過整潔的案面,坐下雕花梨木圓椅。
刹那,心尖微微泛酸。
小時候,師尊坐在椅上看書冊,而他便總愛跑來,爬到師尊腿上看話本。
幾歲的孩子伸了個懶腰,轉頭扒拉自家師父的袖子:“你在看什麼?”
師父放下卷軸給徒弟看,上面恰是句:知其白,守其黑,為天下式。[1]
小徒弟看得撇嘴,約莫是猜出師尊意圖,便嚷嚷着反駁:“黑就是黑,白就是白,錯了便是錯了,為何要裝糊塗故作世故!”
“你把人家兄長打了,得到什麼?”
“得到一頓批評呗,還挨了頓戒尺,可是誰讓他欺負自己妹妹,誰家好哥哥打妹妹的!”
“那你救的人可有來感激你?”
“沒有,她還和她哥哥合計撒謊誣陷我!”
師父點點徒弟額頭:“看破不說破,難得糊塗,記住了。”
“那我不是有你幫我撐腰嘛。”
“為師能幫你一輩子?”
“能呀!我要一輩子賴着師尊!當師尊的小跟屁蟲!給師尊洗衣做飯暖被窩,當牛做馬任勞怨,以報答師尊教誨養育之恩。”
“說反了,怎麼看都像是為師養了個小祖宗。”
師父食指指着卷軸上的字。
“把這話抄十遍。”
小徒弟接過師父遞的筆,埋頭寫字,半晌後,扯扯師父袖子:“聞箋!看!”
說話間,還得瑟揚起小臉,邀功似的望着自家師尊:“快看!”
師父低頭,這小徒弟寫的哪是自己讓抄的句子,是句毫不相關的——
【今朝沐春風,終生謝師恩】
搖曳的燭火都在這刻停頓一下。
師父心頭微緊,垂眼失笑,不吝言詞贊道:“我們青栀向來是個好孩子。”
小徒弟叉腰,如隻驕傲的小孔雀:“那是!收我當徒,算你聞箋撿到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