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戶半開,徐徐清風透過窗縫吹進屋裡,符南雀斂下眼眸,對上姚媽期待的目光。
“你也聞到了嗎?”
“也許。”符南雀笑笑。
沒有得到明确答複的姚媽眼神暗淡下去,又恢複了呆滞狀态,自從幾天前得知害了姚瑤的罪魁禍首得到應有下場後,她的神志變得更加混沌,成日躺床上癡癡呆呆,不再吵鬧也不見一絲清明之色。
每天見到來往的人,隻會問女兒去了哪裡,或是像剛才那樣問一句聞到桂花香嗎,這似乎已經成了她打招呼的方式。
符南雀從外頭推來一張輪椅,将姚媽接去西區,那裡有一間準備好的檢查室,點燃品質極佳的眠眠香,味道好聞易助眠。
姚媽躺在診療床上不安四望,符南雀俯身輕聲安撫:“别怕。”
“姚……姚瑤……乖女。”
符南雀聽姚媽斷斷續續呢喃要女兒的話語,喉頭有些幹澀,好一會兒才繼續道:“姚瑤也希望您能健康快樂。”
姚媽安靜了下來,歪頭定定看着眼前俊逸的青年,不明白他怎麼眼眶濕濕像要哭的樣子。
“您會滿足姚瑤心願的,對不對?”
姚媽狠狠點頭。
“您一定能做到。”符南雀用力握了下她的手,沒再繼續說下去,小心把姚媽的手放進被子底下掖好,轉身快步離開檢查室。
他沒法面對姚媽的眼神,怕再待下去,心裡的愧疚會更深。
房門在身後砰一聲輕響關上,符南雀穩健的步伐瞬間踉跄兩步,往邊上一摔。
擡手想要扶住牆穩住身形,符南雀感覺自己被溫暖的懷抱牢牢接住,熟悉的冷香鑽入鼻腔,很好的緩解他不适的暈眩感。
“看看,我撿到了個病美人。”鄭開屏調笑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符南雀沒好氣,反手在對方胸膛一拍,傲嬌地揚了揚下巴讓人扶自己到窗台邊坐下,吹着涼風感覺自己好受許多。
“低血糖了?”鄭開屏攬着人,握住冰涼小手一個勁的搓,心疼道:“怎麼臉色差成這樣,哥給你定餐過來。”
“我沒事,你坐下。”
符南雀一把拉住要動身的人,拍了拍鄭開屏着急忙慌的狼狗頭,指着緊閉的診療室解釋道:“我是進去裡面,沒頂住壓力難受了一會兒,現在好了。”
鄭開屏不解,看向診療室方向先是茫然,而後眼裡震驚一瞬。
那屋裡似乎有股很神秘的力量,純粹而強大,不容窺探,和之前鄭開屏在18号電梯那感受到的是一樣的力量,來自地底的氣息。
“陰差。”鄭開屏垂眸看向符南雀。
符南雀點點頭。
從進去到出來,符南雀一直謹記三公的叮囑沒有擡頭亂看,可額上不知何時沁出了冷汗,屋裡無形的壓迫感實在太強,隻是送人進去片刻,他就頭暈目眩的想吐,根本頂不住。
“裡面在姚媽做記憶清除……”符南雀話音頓了頓:“是姚瑤的意思,還記得她在咱們面前魂飛魄散那會兒麼?”
雖是問句,但符南雀沒等鄭開屏回應,自顧自說:“她在我耳邊留下的最後交代,不是早日抓到兇手,而是希望她的媽媽能夠忘掉她,重新開始。”
為黑工廠的事情奔走到生命最後,直到靈魂盡頭,姚瑤停下腳步回過頭,想為自己年邁的老母親考慮考慮,但她做不了更多的事,唯一的托付就是委托被她召喚而來的渡魂師,讓媽媽忘掉她。
“……我其實猶豫了很久。”符南雀指甲扣着手指,糾結道:“讓一位母親忘掉自己孩子實在是殘忍,我不明白姚瑤為什麼要下這樣的決定,但最終我還是決定遵守她的要求,也不知道對不對。”
直到此刻,符南雀都覺得心裡很難受,為姚媽,也為姚瑤。
鄭開屏沉默地看着他,看小祖宗一臉失落,心疼地擡手把人攬進懷中輕撫後背:“你隻是替姚瑤完成她的選擇,沒有對錯,不必為此給自己負擔。”
符南雀嘴唇扁了扁。
“姚瑤更希望她母親能夠在這個沒有她的世界好好活下去,忘記是為了讓她能安穩度過晚年。”
說到這,鄭開屏轉移話題好奇問:“話說這世上真有能讓人忘卻前塵往事,消除記憶的藥?還是說你們西區,已經科技發展到神乎其神的地步了?”
果然,符南雀的注意力被他給帶跑了。
聞言似笑非笑擡起頭看他,這世上哪有什麼忘卻前塵的東西,能讓人忘記所有的除了忘情水,就是孟婆湯。
“一大海碗的水,稀釋一滴孟婆湯,就足以讓她忘卻過去所有痛苦的回憶。”
所以特地申請特殊診療室,讓屋裡那位為姚媽清除記憶,除了陰間也沒人能做到這點了。
鄭開屏佩服:“不愧是陰三爺。”
符南雀挺直腰,深吸口氣,窗外西區主幹道曬得泛白,刺目得不由眯眼,遠處飄來陣陣桂花香令他想起那個一面之緣的女孩。
——“我放心不下她,她為我的事苦了大半輩子。”
——“我希望她可以正常的,無憂無慮的,過完後半輩子。你一定能做到。”
——“讓她忘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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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媽出來的時候仍有些頹靡但已然正常,她像是渾渾噩噩地睡了一場大覺,此刻有些頭重腳輕,卻覺得人是越來越精神。
恍惚走出房門時有些分不清真實虛幻,自己怎麼會在醫院裡?
她迷蒙雙眸四下張望,逆光中有個身影迎面走來,年輕高瘦看不清模樣的人将一份表遞到自己手裡。
“您好,我是您的檢查醫生,我叫符南雀。”
“您的身體十分健康,已通過面試體檢可以留在三公醫院食堂裡工作。”
哦。她愣愣地聽他說。
“醫院外頭會有人接您去宿舍,周一開始上班,這幾日回去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