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們常被無知的人類籠統地冠以怪物之名,翻湧的霧氣中,那些影子由近及遠地一排排俯倒下去,像山巅傾塌,大地無聲震顫。
天幕的“注視”下,糾葛扭曲的龐大肢體深深地、卑微地匍匐在地,自類口的器官中低誦出晦澀的音節,向那條裂隙跪拜着,宛如一場狂熱信教徒的朝聖,在那一刻,詭谲與神聖矛盾的二者似乎融為了一體。
眼中漆黑的瞳孔轉動了一下。
而後一切潛藏于黑暗之物“睜開”了複目,天台上的那點光亮就如永夜中陡然亮起的燭火般,刹那間,密麻麻數不盡的視線鋪天蓋地朝青年的背影奔襲而去。
大門在池殊的背後重重合上。
他走下樓梯,估摸着現在距離副本結束還有半個多小時,打算找個安全的地方苟一會兒。
但準确而言,那隻黑影已經大概率成功讓這座公寓異化成了它的一部分,整棟樓現在應該已經沒有了安全的地方,他隻祈禱對方能晚點找上自己。
池殊手裡唯二的底盤隻有那個還剩一半的十字架與一次性消耗道具[背後靈],一旦用盡,他可真就涼涼了。
青年沿着灰色的樓梯往下走去。
一路下到五樓,都沒有異常的事情發生,就在他發愁着是該随便找間房間躲起來還是繼續往下的時候,卻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動靜。
好像是從樓底下傳來的。
沙沙的聲音,像什麼拖曳過地闆的摩擦聲,伴着咔嚓咔嚓關節轉動的聲響,還有仿佛從胸腔深處發出的古怪悶響。
池殊探身往下看去,灰暗的樓梯一圈圈旋轉着,像個沒有盡頭的漩渦,扶手淹沒在視野的盡頭,看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麼。
忽然間,他的目光捕捉到了一片閃過的白色。
他眯了眯眼,努力試圖看清一些,很快,一隻手出現在了他下方的樓梯上。
緊随而上是一個漆黑的圓形的東西,拖曳下纖細的發絲,青白的後頸,血淋淋的背,以及更多的……緊随而來抓着樓梯的手。
待看清之後,池殊忍不罵了一聲,拔腿就跑。
無數蒼白扭曲的屍體沿着樓梯爬了上來。
它們的骨頭彎出怪異的弧度,有的還是殘肢斷臂,仿佛蟲群一樣互相踩着彼此往上攀爬,密密麻麻的肢體交疊在一起,是看一眼就能讓人做噩夢的程度。
用腳趾頭都能想到,這些屍體全來自于公寓的原住客。
這裡的異變越來越深了。
他沒有沖進五樓的走廊,而是繼續向上走,事實很快證明,池殊的選擇是對的。
在他的身後,長廊内接連傳來門被打開的聲音,一條條慘白的影子自裡面爬了出來,彙聚成密密麻麻的屍群,朝樓梯間湧來。
經過六樓的時候,他險些被剛從入口爬出的屍體撲個滿懷。
極近的距離,他都能看清對方血紅的眼眶和脖子處斷裂的口子,求生的欲望驅使着池殊加快速度擺脫它們。
這棟樓唯一沒住人的地方就是七層和八層了,他又往上爬了幾十級樓梯,背後追着浩浩蕩蕩的一片扭曲爬行的屍體。
幸好它們的速度并不快,相互掣肘更是大大拖慢了速度,但光是看着就無比瘆人。
池殊很快就跑出了它們的視野,沖進八樓的走廊,才堪堪停下發軟的腳步,面容蒼白地抹了把額間的汗。
果然,越臨近副本結束,這裡就越危險。
接下來……
他又會遇到什麼。
胸腔裡的心髒猶在狂跳着,他放輕的腳步聲回蕩在長廊内,兩側門都緊閉,忽然間,頭頂的燈像是因接觸不良閃爍了一下,帶過刺啦的電流聲。
視野開始變得黯淡,仿佛随時都有可能被黑暗吞沒似的。
出于對危機本能的直覺,池殊拿出了還剩半截的十字架,抓在手心,随時都準備使用。
青年細長的影子被打在牆面與地闆上,細微地扭曲,模糊的邊緣猶如老舊的電視畫面般抖動。
不知何時,樓道間軀體摩擦地面的窸窣聲消失了,耳邊靜得可怕,延伸至盡頭的鮮紅地毯仿佛吸飽了血,連兩側的牆壁都呈現出暗紅的色澤。
池殊突然停住了腳步。
他的視線死死盯着走廊的盡頭,那裡空無一物,但燈光卻好似淬血般詭異,深紅的影子完全籠罩那個角落,還在膨脹、擴散,悄無聲息朝他所在的地方蔓延。
走廊上的燈發出一聲嗚咽,徹底熄滅了。
一片黑暗中,唯有盡頭那片詭異的猩紅顫動着,其間一團人形黑影無聲矗立。
池殊後退半步,忽然發現,自己的影子不知何時變成如血般的紅色,它們已然不再受他的控制,而是站在原地,交錯的三條影子一齊注視着他。
在他的背後,一條又一條慘白的屍體自樓道口爬了進來,朝他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