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離婚理由那一欄寫着:孩子意外喪命後,女方精神失常,頻繁出現妄想症狀,夫妻二人因此多次發生争執,協調無果。
他還在枕頭底下找到了一張合照。
表面的裂紋彰顯着它曾被人撕碎又一塊塊地粘好,畫面上,爸爸高舉着大笑的小男孩,媽媽依偎在他肩膀上微笑。
其中兩張臉都很熟悉,池殊幾分鐘前剛見過,他的視線落在男人陌生的面容上,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感到一絲詭異的違和。
如果真的是過去場景重現的話,為什麼作為角色“父親”,他的臉并沒有變化。
是副本的失誤嗎……
伴着他的動作,一張輕飄飄的便簽自照片的背面飄落。
上面的血迹觸目驚心。
“小榮死了。”
“是我害死了他。”
毫無征兆的敲門聲在池殊的背後響起,他的脊背猛然一僵。
距離他短暫地逃離那個餐桌,才過了不到十分鐘。
想到紙條上的“當家人叫你時,必須立刻做出回應”,他出了聲:“有事嗎?”
門後傳來孩子的笑聲。
猶如惡作劇般帶着玩弄的、惡劣的笑,回蕩在這片空間内,激起陣陣詭異的回音。
“我想吃爸爸做的肉了。”
池殊将門打開,視線往下挪移,正對上一張用力的、誇張的笑臉。
男孩的嘴角高高揚起,面龐堆起顫抖的褶皺,一對烏黑的瞳仁幾乎占據整個眼眶,死死盯着他。
“我餓了。”
池殊彎下身子,摸了摸他的腦袋,将手背在身後,微笑道:“不是剛剛吃過嗎?”
“可我還是餓,好餓,好餓好餓……”
男孩雙手抱頭,似乎陷入了一種呓語般癫狂的狀态,雙目直直盯着池殊的鞋尖:“我想吃爸爸做的肉了。我好餓,餓餓餓餓……”
——當家人向你索要肉,立刻滿足他們。
想到紙條上的話,他眸色微動,走到餐桌前,發現四盤菜已經被一掃而空,最後一顆眼珠剛被女人用舌頭卷進肚子裡。
她用紙巾慢條斯理地擦去唇角的血與油漬,抿了下豔紅的唇:“親愛的,我和小榮還沒有吃飽,你去給我們弄點吃的吧。”
池殊問:“你們要吃什麼?”
女人唇畔的笑意擴大了。
“我們要吃肉。”
“爸爸,我要吃肉。”
男孩不知何時站在了他的腳邊,骷髅般蒼白纖細的手指抓住他的褲腿,仰起了頭。
他們刺耳的嗓音交疊在一起。
“我們要肉!肉,肉,肉,肉,我們要吃肉!肉肉肉肉肉肉!——”
變調尖利的尾音折磨着池殊的耳膜,那種被窺伺的感覺又湧了上來,強烈的視線仿佛遍布整個屋子,從天花闆到牆角,乃至家具間狹窄縫隙的陰影裡,它們無處不在。
池殊強壓下如芒在背的不适感,忍不住懷疑這個場景是不是想通過這種手段來把裡面的人給生生逼瘋。
“好,我這就去廚房。”
兩道聲音在他的背後響起。
“親愛的,别讓我們等急了。”
“爸爸,沒有皮的話,處理起來會快很多吧。”
稚嫩的童音令池殊的身形猛然一頓,他微微側過頭去,餘光掃過并排站立的女人與孩子,他們手牽手笑着注視着他,眼珠在燈光下呈現出污濁的暗紅。
池殊心跳不禁快了幾分,應了一聲好,走入廚房。
打開冰箱,一股怪異的臭氣撲面而來,裡面的東西少得一覽無遺,綠色菜葉上甚至都長了毛,還有一些不知有沒有過期的調味醬。
冷凍櫃的前幾格堆滿了速凍食品,當池殊将最後一層拉開,發現了一個被保鮮膜層層包裹的球狀物。
他将它給拎了出來,放在一邊解凍。
這時池殊才發現,竈台邊竟然也有一張和門縫裡類似的小紙條。
猩紅的、扭曲的字迹映入眼簾。
【當你發現家人的眼珠變成紅色,請用肉安撫他們。
肉在▉▉牆▉▉
一旦██你永▉無▉離▉】
一些關鍵字被塗抹的血迹掩去,看樣子是打算讓他完形填空。
池殊把它丢到一邊,用剪刀小心地剪開了球狀物表面的保鮮膜,細碎的冰屑簌簌落下,一張被冰渣覆蓋的臉龐出現在他的面前。
注視着這張人臉,青年的表情毫無波瀾,甚至平靜得有些過分了。
他在内心歎了口氣。
果然。
像這種恐怖劇情裡,冰箱唯一的用處就是冷凍被肢解的屍體。
他在打開前就早有心理準備,顯然,這個遊戲也并沒有給他準備什麼額外的驚喜。
池殊将頭放到水龍頭下沖了沖,等到臉上的冰完全融化,露出可被辨識的五官。
這赫然是家中男主人的臉。
對着頭顱青紫色的面容,他的心頭湧起一陣悚意。
男主人的頭在這裡,意味着他在這個場景中已經死了。
那麼自己扮演的那個……到底是誰?
外面的兩個,難道從一開始就知道他不是他們的“家人”……?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逝着,池殊知道自己不能再拖,當務之急,是盡快找到“肉”來安撫他們。
他已經在廚房搜過一圈,并沒發現半點葷腥的影子,他的目光最終落在了這顆已經解凍的頭顱上。
男主人穩穩地立在竈台邊,雙眼緊閉,原本凍僵的皮膚此刻一點點恢複了彈性,看上去就像睡着那樣,随時都有可能睜開眼。
鍋裡的水已經煮沸,青年從砧闆旁取了把尖刀,站在頭顱前,若有所思。
難道他們所說的“肉”,就是指這個頭?
總感覺……有哪裡不對勁的地方。
有什麼東西,被自己忽視了……
忽然間,池殊發現,自己持刀的掌心竟然綻開了一條刺眼的紅。
來自刀柄的血沾到了他的皮膚上。
他心口一跳,連忙把手放到水龍頭下沖洗,搓得周邊的皮膚都泛紅,但那抹血迹仍舊凝在那裡,好似和他的皮膚長為一體。
洗不掉。
洗不掉。
根本洗不掉。
……
嘩啦啦的水聲裡,池殊注視着自己攤開的鮮紅手掌,有些發愣。
——不要染上血!
這是紙條上唯一加了感歎号的規則。
他好像……犯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