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泠死了。
真是個笑話。
簡直是個大笑話。
無藥仙尊的話還在繼續,“那衣冠冢不必撤了,今日派上用場了。”
他擲地有聲,可這話就是輕飄飄的進不到耳朵裡。
華赢惶然擡眸,扯了抹笑,“藥長老,不要騙我們了。”
無藥仙尊冷冷看了他一眼,獨自往仙墓走去。
相珩仙尊都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到仙墓的,隻知他回神時已到了仙墓外。
仙墓那裡不知被誰又立了個小小的衣冠冢,冢前立了塊簡樸的墓碑,整個衣冠冢看着十分簡陋,簡直讓人發笑。
簡樸墓碑刻了幾個并不好看的字,‘桑泠之墓——摯友桑泠刻’
奇奇怪怪的墓詞,奇奇怪怪的墓碑,可平白刺的人眼睛生疼。
墓碑前靜靜躺着個人影,一襲白衣未着珠翠,身形薄弱就好像時刻要陷進土裡,相珩仙尊突然覺得自己老眼昏花了,什麼也看不清晰。
那樣安靜躺在的那裡的,怎麼會是桑泠。
明明幾日前,她還有力氣為自己鳴不平報不甘,如今連婉是妖族奸細被查出來,她應該站起來指着他們鼻頭罵,罵他們識人不清,罵他們愚蠢不堪。
那了無生氣的身影,怎麼會是桑泠。
身後,淼淼和張凡不知什麼時候也跟來了,見到墓碑前的人影,跌跌撞撞越過相珩仙尊跪倒在碑前。
淼淼悲痛哭聲傳來:“大師姐!”
張凡背過身流淚,竭力忍住哭聲。
碑前是誰,似乎十分了然。
連一絲讓他們自我欺瞞的機會也不曾給。
離碑前不過十步距離,可每一步踏出相珩仙尊隻覺愈發難以呼吸,等距離近了,他的呼吸已經徹底凝住。
是桑泠沒錯。
是桑泠的屍首。
華赢手中不知何時攥了把石劍,是桑泠右閣裡的石劍,石劍本鈍,可攥在他手裡,卻傷人的厲害。
他上前,将食指放在屍首鼻下,微風吹拂,那一瞬間竟似呼吸。
可他清楚知道,沒有。
沒有呼吸,沒有心跳,沒有溫度,和往日裡他無波無瀾相看的那些屍首一般無二,為何換上桑泠就不行了呢。
白烏、陳笙也來了,身後跟着的是所有外門弟子和内門弟子,這是一場不約而同的哀悼。
他們默不作聲,眼中的悲痛卻将所有情緒說盡。
蒼吳仙府大師姐死了,沒死在兇險萬分的鬼淵,死在平靜祥和的蒼吳仙府。
相珩仙尊雙腿如灌鉛,走了許久才走到屍首旁,桑泠宛若睡着般十分安詳,面色依舊紅潤,似乎下一秒就要睜開眼睛醒來。
相珩仙尊等了許久,還是沒能等到桑泠活過來,隻是在日頭裡做了一場她會醒來的幻夢。
夢醒的時候他突然想到,原來那日小鶴門宗主預言七日,竟分毫不差,可他卻連一絲挽回的機會都未曾預告。
無藥仙尊歎息,連聲音都蒼老半分,“掌門,早日将桑泠安葬了吧,這樣的鬧劇她看也看夠了。”
相珩仙尊抱着屍首一言不發,雙目仲然。
白烏率先跪下,此刻他已是滿臉淚水,他抖聲高喝:“白烏恭送大師姐!”
此刻不再分什麼内外門弟子,所有弟子同他一般盡數跪下,高喝:“我等恭送大師姐!”
相珩仙尊終于松了手。
無藥仙尊剛要差人收斂屍首,忽然間沙士紛飛,再一睜眼,屍首已到平嘉懷中。
他死死凝望懷裡那張臉,突然笑道:“師姐沒死。”
無藥仙尊蹙眉喝道:“平嘉,讓你師姐入土為安吧!”
平嘉豎瞳立起,絲毫不避諱是在宗門全數人面前顯出半妖痕迹,他露出利齒,瘋魔般喊叫:“師姐沒死!”
華赢伸手,想要取回屍首,“平嘉,你冷靜點!”
平嘉将屍首抱的更深,他滿目癫狂,“我如此該死,師姐未曾殺了我怎麼會死?”
相珩仙尊緊緊蹙眉,“平嘉,你說什麼胡話!”
平嘉扯唇,露出一種天然的殘忍,“我該死,大師兄該死,師尊你也該死,師姐就該回來殺了我們的,她在鬼淵不也活着回來了嗎,為什麼這次不行。”
華赢深深閉眼,殘忍揭破他幻想,“為什麼不行,鬼淵那次我們不見桑泠屍首,隻見命燈熄滅,可如今桑泠屍首就躺在你懷裡,你還有如何騙自己!”
相珩仙尊也無力垂手,他艱難開口:“讓你大師姐入土……為安吧。”
平嘉站着冷漠而視,原先相珩仙尊為桑泠立的衣冠冢被重新打開,隻待将屍首放進去。
華赢走到平嘉跟前欲取屍首葬下時,意外橫生。
仙墓突然黃沙四起,遮的人眼都睜不開,再一睜眼平嘉已經消失不見。
同他一起消失的,還有桑泠屍首。
平嘉偏執聲音傳來:“師姐絕不可能死去,我會讓她醒過來!”
……
不遠處的樹上垂下一隻錦白繡鞋,一晃一晃似是心情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