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要配合你們調查?”蘇彌問。
她知道千金谷的規矩,谷裡有人死于非命,他們肯定要調查,不然壞了規矩,以後難免有惡人心懷僥幸在谷内尋仇,長此以往管理起來很麻煩。
段銜卻皺起眉來,本來就疲憊的臉色看起來更差了:“怎麼回事?”
他問的是來報信的弟子,看态度,他并不認為蘇彌是兇手。
說來也是,蘇彌不論是修為還是名聲、地位都遠遠高于汪煥,正常來說,根本不會把汪煥一時的挑釁放在眼裡,更遑論刻意報複?
退一萬步來說,真要報複,出谷後她多的是機會,在谷外一個散修死了也沒人在意,何必自找麻煩。
那弟子将發現汪煥屍體的前因後果細細道來。
汪煥那天和蘇彌起沖突後,自覺十分沒有面子,臨走時還在放狠話,揚言出谷後定要給蘇彌好看。
但這話大家隻當笑話聽,誰不知道他是在挽尊。
接下來幾天他倒是得到了治療,不過傷勢較為嚴重,療程較長,故而他在千金谷内住了下來。
魔修多是就練個速成,比的就是速度,汪煥也不例外,随着傷勢有所好轉,他便按捺不住,開始修煉,隻是他所習功法有些特殊,需要晝夜颠倒,每天深夜房中還傳出練功的動靜,十分擾民。
住在隔壁房間的病患們苦不堪言,又知道這不是個講理的主,好在千金谷内病房尚有空餘,于是都搬遠了。
直到今早,附近的病患起床去排隊領藥,路過汪煥房間,聞到了血腥味,才發現不對勁,趕緊上報給千金谷的弟子。
“目擊者上報的時候正趕上池長老帶隊巡邏,池長老當時就派人通知了其他長老。”弟子提醒道:“此時池長老已經在着手處理了。”
千金谷作為世代傳承的醫藥世家,且如今天下聞名,光靠谷個人的力量是不夠的,諸位長老也掌握了谷内很大的話語權。
尤其是到了段銜這一代,谷主醉心醫學,谷中事務卻不能無人打理,一些權力漸漸落到長老會手中。
誠然,長老們幫段銜解決俗務,為段銜提供充足研究醫學的時間,但相應的,對于谷中事務,段銜很多時候受長老會掣肘。
所以,此時聽說池長老已接手處理汪煥死亡一事,他眉頭皺得更緊了。
他問那弟子:“池長老可有說什麼?”
“倒是沒說什麼,不過池長老已經聽說汪煥和蘇少莊主有過節了。”弟子老實回答道。
段銜臉色不豫,蘇彌已經看出端倪,主動說:“既然如此,就按照規矩來,需要我做什麼,隻管說。”
身正不怕影子斜,更何況他們還有求于千金谷,蘇彌認為配合調查是最好的。
聽她這麼說,段銜不由得深深看了她一眼,對上她堅定地目光,隻能點頭道:“麻煩蘇少莊主了,洗清嫌疑後千金谷定向你賠禮道歉。”
蘇彌擺擺手,何必那麼客氣,不過,她去配合調查汪煥之死,溫鎮病患轉移的事情就幫不上忙了。
杜松知道她在擔心什麼,拍胸脯道:“交給我,我鐵定給你辦得妥妥的。”
蘇彌又看向蕭随舟,見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才放下心來,此時剛好池長老那邊派人來請,蘇彌便跟着走了。
她走之後,其他人也都紛紛離開。
藥房中一時安靜下來。
段銜似乎是疲憊極了,他捏着眉心,微阖雙眼,半晌,忽然道:“忠叔,你說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這話沒頭沒尾,忠叔卻聽明白了,呵呵笑道:“蘇少莊主菩薩心腸,自然是和谷主您一樣,想要救死扶傷。”
作為看着段銜從小長到大的老仆,他太清楚自家谷主在想些什麼了。
外人或許會以為谷主在憂慮魔修之死一事,他卻知道并非如此。
從蘇少莊主抵達千金谷,他便發現谷主對她格外關注,說來也奇怪,明明一同抵達的另外兩人也身份不凡,卻沒有得到相同的待遇。
忠叔不明白其中緣由,但他相信谷主這麼做一定有自己的原因。
故而,蘇彌在谷内的動作沒有瞞過段銜。
蘇彌故作掩飾暗中救援病患,還刻意誤導,試圖将白衣修士寫上蕭随舟的名字,他也十分清楚。
千金谷傳承千年,自有一套識人的方法,那就是氣息,學藝精深的弟子若仔細辨認,不難從各人微弱的呼吸習慣中辨識不同的人。
而蘇彌做白衣裝扮的時候接觸的人并不少,且頗具神秘色彩,被好奇的弟子查探一番,身份暴露得徹底。
段銜清楚蘇彌這幾天的行蹤,自然明白汪煥的死和蘇彌沒有關系。
他隻是想不通。
若是蘇彌看淡虛名,又何必刻意引人錯認?
想到早年的江湖傳聞,段銜眼神閃爍。
難道……蘇彌心胸竟開闊至此?
半晌,他輕輕歎了口氣:“忠叔,你跟着蘇少莊主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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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教主,已确定白衣人的身份,确實是蘇彌。”
院中,燕梧站在蕭随舟面前,彙報道。
蕭随舟目光落在蘇彌的房間,此時那裡空無一人。
千金谷注意到白衣修士,蕭随舟自然也會。
當知道那人衣着有擁雲教紋章時,他便隐約猜測到這人的身份,故而讓燕梧多加留意,果然不出他所料。
為什麼?
他反複揣摩,竟然無法摸清蘇彌這麼做的動機。
再想到蘇彌在溫鎮對病患們的關心,更令他感到陌生。
論了解蘇彌,蕭随舟自認更勝于她的父母。
他認識的蘇彌是什麼樣的人?
自負、狂妄、傲慢,有不識人間疾苦的天真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