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栖是最後加入他們的。她是盜火行動最初的受害者,是由人族創造的第一個怪物。她的身體經由改造,融合了詭的部分特性,但仍舊無法承受詭的全部力量。在族老的眼中,雀栖屬于失敗品。
至于雀栖為何加入她們,那就是一個秘密了。由于身體被改造,雀栖對情緒的感知已經被削弱太多,以至于很多時候她就如同一具聽命行事的傀儡,一具傀儡并不具備憎恨的能力,但雀栖的目的對妲來說不重要。
“盜……火……的真相,是獻祭……無辜者,迫使他們……成為東羲的刀!”
她呼吸困難,若不是憑着一股氣在撐着,她已經倒地不起。
“所謂救世……便是将人……變成怪物……”
她忍不住慘叫,息迅速封住她周身穴道,不至于當初爆體。
大祭司閉上眼睛。
息說道:“現在你們知道了吧,那些失蹤的孩子究竟去了那裡。伏詭隊每一次獵殺的兇獸,都成了……”
他臉色鐵青,接下來的話他說不出口。但他怒目瞪着連接蓮花鐵座的管道,手指管中混沌不可名狀之物,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那些東西,在不斷替換人本來的血肉。
“天哪!”有人捂嘴幹嘔,“那些孩子還是完整的人嗎?!”
“太殘忍了,族長究竟背着我們做了什麼……”
“無論如何都不能犯下如此傷天害理的罪孽吧。”
“你們看——是族長!還有族老會的人,他們來了!”
族長先是掃視一圈,在伏詭隊成員的臉上多停頓了下,然後對大祭司道:“計劃照舊。”
“真沒想到,最先背叛東羲的會是我們的英雄們。你們還記得自己的誓言嗎,木心石腹,九死不悔,但現在你們已經成了人族的叛徒。”
“無恥之尤!伏詭隊忠于東羲,絕不是族老會!”
“你們還不明白嗎,詭的誕生從來不是上蒼對人族的考驗,而是屠殺。天地為爐,造化為工;陰陽為炭,萬物為銅。諸生在此爐中,唯煎人壽。然諸生何辜,神君何在,太一安有?唯有自渡。”
“你們沒有見過天地最初的模樣,在詭誕生之前,我們曾那樣自由,清風成聲,明月為色,山海雲間,無不可往。但現在呢,我們被困在一粟之地,如蟲鼠一樣卑微弱小,聞詭生變。”
“我們為何而活着?”
妲的眼瞳一縮,不能讓族長再說下去了。她掙開息的攙扶,高聲斥責:“既是自渡,又憑何犧牲他人!你們從未給過他們選擇,以冠冕堂皇的理由奪走他們的生命,最後再緻以偉大的榮譽,使他們口不能言。太虛僞了,都是貪生怕死,誰也不比誰高貴,他們沒有義務為了你們的自由而死!”
淚水奪眶而出,混雜着血。她充斥着怒火與哀痛的目光,讓族長一時間失語。
“哐——”
“哐——哐——”
他們被天上的巨響吸引,隻見那些鐵籠聚集在一起,蓮花鐵座的管道互相接通,百來個孩子的身上迸發出驚人的黑氣,在那團恐怖的黑氣中,他們融為一體,又互相撕裂。
息質問:“你們做了什麼!”
族長張開雙手,隔空擁抱那些孩子。“開始了,最後的篩選開始了,活下來的那個人,就是我東羲族為人族創造的火種!”
“看呐——這是多麼偉大的畫面,我們将見證神的誕生!”
他興奮而狂熱,指着那團黑色,“你們就不向往嗎,想想你們以後再也不用龜縮在角落,天地之大沒什麼我們不能去的,再也不用恐懼死亡,再也不用成為怪物的口糧,你們就不期待嗎——以後我們的子子孫孫,可以自由自在地在白天與黑夜行走,他們不必體會我們的彷徨,他們生而自由!”
那些質疑的目光,漸漸消融。
妲呢喃道:“不……”
族長的瘋狂固然恐怖,但他所描繪的未來太過美好。
真的有人可以拒絕那樣的未來嗎?人族再也不用作為獵物苟且偷生,他們是天地的主人。
詭太可怕了,它們沒有弱點,沒有感情,它們出現的地方,必有人族的死亡。被剝奪記憶、身體,再蠶食感情,成為詭的玩物,最後腐爛為泥。沒有尊嚴,沒有自由,如同待宰的家禽。
他們不想過這樣的日子。
息怒罵:“你們都是傻子嗎,他說啥你們信啥?但凡還有點良心,就随我們一起阻止這場鬧劇!”
伏詭隊的成員朝族老們而去,他們具是族中精英,雖然數量不多,但行動有素。
“控制族老和大祭司,但不要毀壞蓮花鐵座!”
場面混亂不堪。
有人喊了一句:“要阻止他們……”
“對!阻止伏詭隊,他們是叛徒!”
族民一擁而上,縱使伏詭隊皆訓練有素的戰士,但幾十人面對上千人他們毫無勝算,更别說,他們的敵人是他們的同胞。
“你們都瘋了!”
大祭司手中的銅鈴激烈地晃蕩,那鈴聲在妲的耳中如同魔音。眼中的世界開始疊影,她看見有人持刀砍來,她下意識地劃過敵人的咽喉。
血,見血了。
“伏詭隊殺人了!”
這場暴動已經變成生死厮殺。
咔嚓——
鐵鍊斷裂,重物墜地。
彌漫的黑霧漸漸聚攏,又漸漸變淡。一縷紫煙混在在黑霧中,越來越多的紫色出現。
族長歡呼:“看呐,祂,要誕生了——”
紫色,紫色,紫色。
濃郁的紫煙缭繞,人們被這紫煙吸引了全部的心神,無論是哪邊的人都目不轉睛地盯着紫煙。
紫煙凝聚成一個人形,自祂之外,所有的孩子均為枯骨。
妲看見一張熟悉的臉,她再無力氣支撐,重重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