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珠從發間滴落,浸入土裡。
“今天就到這裡。”晏離清冷的氣息突然闖入,好像一把冰涼的劍将包裹着她的熱氣劃破。慕小閑晃然回身,喘息地看向晏離:“我......我剛才怎麼了?”
晏離看着她濕透了的頭發說:“無事。隻是有點兒急了。”
見晏離沒有多說,檢驗大抵是通過了。慕小閑心上一松,便覺得身上大汗淋漓甚是難受。
她沿着小溪走到上遊,溪水潺潺,如同綢緞從山頭層層鋪下。溪邊卧着零星石塊,石頭從腳到腰鋪滿了墨綠的陳年青苔。
她在溪邊洗了澡,許是天界的水土養人,隻見溪水中倒映的自己眉目之間好像又清秀了不少。
上遊有魚順流而下,嬉戲于石縫之間,比竹屋旁溪中的魚要大不少。她眼裡閃過一絲狡黠,上回小十一的烤鳥蛋落了空,這次她一定要将魚捉回去換換口味。
魚兒靈活,在自己得天獨厚的水域自然不能輸了場子。慕小閑沒入水中的腳掌剛往前劃走一步,魚兒立刻甩尾往遠處遊去。
在水中行動多有不便,她也不想弄濕了自己的衣物。于是靈機一動,在溪水狹窄區域的橫截面堆砌了一排略低于水面的石牆。
溪水并不湍急,緩緩地從石牆間隙滲出,拉出長長的波痕,飄在水面的落葉樹枝被攔在了石牆的一側。
不一會兒,又有落單的魚兒悠閑地遊過來。天界人傑地靈,小臂長的魚兒看起來很是肥美。魚兒被困在石牆上遊遊不過去,在石牆邊徘徊。
慕小閑緊盯着靈活的魚兒,悄悄挪近,看準時機捧起魚兒就往岸上抛。濕滑的觸感落在她的手上,讓她不由地緊張了一下,就感覺魚兒掙紮的尾巴在她掌心狠狠一掃,手掌被刮出了幾道滲血的紅痕。
魚兒再野,慕小閑也不是吃素的。該上岸的已經上岸,離了水的魚兒隻能在岸邊費力的撲騰。
手掌火辣辣地疼,慕小閑在水中清洗了傷口,再将手撈出時,掌心的紅痕竟然在她的注視下一點一點淡化,直至消失不見了。慕小閑瞪圓了眼睛,莫非她這些天的背書已經能派上用場了?假以時日,她豈不是能練成金剛不壞之軀?
岸邊快被遺忘的魚兒還時不時跳動一下提醒它還活着。時間尚早,但天色有些陰沉,幾滴雨點落在慕小閑臉上。她趕緊找了一根尖利的樹枝往魚口一挑,架在肩上往回走。
山裡的風雨來的很快,視線漸暗,分鐘之間就如末日一般。
山風将草木吹的東倒西歪,雨打樹葉窸窸窣窣,空氣變的更加清冷。
一炷香的路程因為視野朦胧、地上泥濘變的十分艱巨,慕小閑挑着已經當場去世的魚兒在雨點和落葉的夾擊下,深一腳淺一腳地艱難前行。
雨中陰沉的原始森林,野蠻生長的枝幹仿佛張牙舞爪的魑魅魍魉。一記閃電将眼前照耀的煞白,然後轟隆隆的雷聲滾滾而來。
低頭疾走了許久,耳邊的雨聲突然變小,慕小閑像是有感應似的擡起頭。
眼前一片雪白,往上看去是晏離蒼白的臉,清冷的眸子落在她濕透的衣服上略微遲疑了一下。
他打着那把水墨金竹傘出現在雨中,身姿傲然清麗,一身白衣在昏暗的天地之間散發出純白的微光,好像朦胧煙雨中搖曳的白蓮。
淅淅瀝瀝的雨像串串珠簾在他們周身落下,将他們與外界隔絕,嘩嘩雨聲漸漸變得微弱又小心,他所過之處好像安靜得連落雨都不忍打攪。
雨點落在傘上,那泛着金輝的竹子仿佛破土而出,在不知名處漸漸生長起來。
慕小閑怔怔地看着他,在濕潤的空氣中聞到了一絲讓人平靜的清香。
他怎麼在這裡?慕小閑心裡一緊,往他身後望去,竹屋被他遠遠的甩在了身後。她又低頭看他的腳踝,白布染上了一片猩紅。
慕小閑的眼睛被大片的紅花狠狠地刺了一下,蹙起眉:“你......”
“回吧。”晏離打斷她,撐着傘緩緩轉身。
慕小閑緊跟而上,讓自己縮在傘的遮擋下,餘光悄悄地望向身側。
她還沒有如此近距離地看過晏離,他生的極為俊秀,下颌與肩頸線條清瘦利落,如同刀刻,修長如玉的手握着傘柄,袖口如同熙春的湖波一般微微蕩開。
他走得很慢,腳步輕緩,仿佛羽毛落地。
慕小閑不自覺也放輕腳步,輕聲說:“晏離,你是來找我的嗎?”心裡湧上一絲晦澀的感覺,默了幾秒,說:“我身體不錯,經得起折騰,反正已經淋了雨,多淋一會兒也沒事。你腿腳不便,應當在竹屋裡好好休息,你腿上的傷好不容易結了痂現在又裂開了。”
晏離在她身側頓了幾秒,睥了她一眼:“什麼?”聲音又帶着冷淡與疏離,好似他原本并非出來接她,隻是恰好閑情興緻,在雨中漫步到了這裡。
慕小閑一哽,有些懷疑是不是她理解錯了。晏離怎麼可能為了接她,在雨天不顧自己的身體走了那麼遠的路?
幾百米的距離,因為晏離行動不便,他們在雨中慢慢行了很長時間。進屋時天空翻起了魚肚白,雨勢漸小,偶爾有雨點砸落屋檐的聲音。
還好慕小閑順手抓了條魚回來,此時隻有一碗熱騰騰的魚湯才能告慰她的心靈。
晏離收了傘,在門邊将他外側透濕的衣袖擰了擰,目光落在慕小閑沾滿泥濘的鞋子上:一雙淺色布鞋的鞋底和邊緣已經暈染得看不清原貌。
晏離垂眸思忖片刻,指尖輕點,慕小閑身上的衣服突然風幹,鞋上的泥土也消失不見。他踉跄一步,臉色又蒼白了幾分,仿佛他的身體連這樣一點仙術都難以承受。
慕小閑不由地有些擔憂,他如此羸弱,真的能教好她嗎?
晏離隻留下一句“不必多想”,便匆匆回房。
慕小閑在門口踟蹰了一會兒,去廚房熬了些魚湯,又拿了曬幹的草藥給他。她想問問晏離的傷勢如何,但晏離接過她送來的東西便阖上了門,将她的視線隔絕在外。
空氣中傳來一股血腥氣,慕小閑望着那扇緊閉的門扉,心裡有些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