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阮妤借着馮遠高大的身軀,擋住臉,笑意斂下,“馮警官太忙,一般事件可能沒辦法請動。”
話論到此,馮遠大概猜到那通報警電話真假參半,他堂堂一個警察居然被人戲耍,情緒波動下說出的話多了私人之感:“你知不知道報假警是違法的?”
“我知道。”阮妤故意忽略他話中警告之意,肩膀一側給他讓路,“但我也知道警察有義務保護每一位公民。”
馮遠被噎得無言以對,最近特殊時期稍微一點風吹草動都有可能影響他晉升,火大也得忍,“帶路。”
身後跟着的三名警察一并進了屋内,卓成見到警察制服莫名發怵,未等阮妤将來龍去脈講一遍,他已經按照警察審問的工序,主動吐得一幹二淨,末了不忘着重點明自己當時正在外面走廊打電話。
事情經過卓成說得細到不能再細,至于馮遠有沒有聽進去尚未可知,一起過來的三位警官各司其職,其中一位戴眼鏡的警察先行進了卧室檢查。手套,鞋套,甚至連頭套都有,專業程度不用多言。
另外兩人在客廳以及其他區域檢查,至于馮遠,身為隊長有些事不必親自動手,更多的是等待手底下人彙報情況,站在單人沙發後環顧屋内一切,對身旁唏噓沒完的卓成視若無睹。
大約是被煩到臨界點了,馮遠目光深邃看卓成一眼,眼神提醒不言而喻,卓成自是瞧得清清楚楚,咧着嘴幹笑兩聲給馮遠讓路。
卧室裡的警員已經對人頭骨上的血漬進行了檢驗,對上馮遠投來的詢問目光,輕輕搖頭:“不是人血,動物血漬。”
排除人血的可能自然是皆大歡喜,不過人頭骨上塗抹動物血漬,怎麼看都有幾分古怪。馮遠聽到身後動靜,頭未回直接問:“你朋友除了本職工作外還有副業嗎?”
“她對藝術方面沒有興趣。”阮妤知道他這話的意思,“人頭骨上抹血漬,這種變.态的做法不可能出自她手,她有暈血症。”
馮遠稍稍側身睨她一眼,話到嘴邊問出口又會是另一番局面,思忖幾秒終歸要問:“那這個人頭骨是……”
“我也不會為了引起警方重視,故意弄這麼一出戲。”阮妤敏銳聽到電梯傳來輕微的提示聲,她需要的人到了。
“你好,我們接到小區居民電話說這邊出了命案是嗎?”為首的女人穿着幹練的運動服,後方還跟着一位拿攝影機的男士。
在外面檢查的警員朝卧室方向看一眼,得到馮遠眼神示意後,起身往玄關去。
“你好,我們是星合日報的記者,我叫周婧怡。”周婧怡習慣性将工作證遞出讓人看清,“這位是我同事,陳最。”
“誰讓你們過來的?”馮遠從卧室出來,記者的到來于他而言并不是高興事。
周婧怡禮貌微笑:“我們接到電話說銘博小區發生了命案,警察同志想必也清楚幹我們這行,接到電話就過來屬常态。”
話說得滴水不漏,馮遠眯了下眼,細細打量門外站着的一男一女,這件事如果由媒體進行播報,勢必會引起社會關注,到時候案件進度會在衆多眼睛督促下辦理,于公于私都容易引發别的事。
“我們也是剛接到報警電話,目前情況尚未查明,暫時不方便和你們新聞工作者透露過多,不好意思了。”馮遠擡手示意他們先離開,“去把門關上。”
周婧怡站在外面幹淨利落地套好鞋套,在警員扣住門把手打算關門的前一秒迅速鑽進了屋内,有着職業記者為獲取一手消息放下身段厚臉皮的勁兒對面前的警員展露笑顔,“警察同志,我們不會添油加醋報道不實新聞,興許有我們助力也能為你們警方查案提供幫助,人多力量大嘛!”
自說自話的機靈勁兒一看就是有備而來,馮遠入職多年,什麼牛鬼蛇神沒見過,冷臉盯着靠牆不語的阮妤。
她倒是一派輕松,面對馮遠投來的質問眼神,絲毫不懼,輕聳肩膀的同時雙手攤開将自己擇得幹幹淨淨。
周婧怡領着陳最繼續往裡走,來到卧室門前停下,裡頭有工作人員正在檢查不便進去,便把主意打在了傻站在門外一聲不吭的卓成身上,微型麥克風挪到他面前,幹脆直白地問:“你好,請問你是銘博小區物業的工作人員嗎?”
卓成不習慣接受采訪,微型麥克風靠近的瞬間肩頸瑟縮躲避,有種被逼無奈不得不做出回答的窘迫,先是點了下頭,“嗯,我是物業。”
陳最找了個最佳位置可以清晰拍下記者和群衆的畫面,保持機位不動後,周婧怡專業問題一茬接着一茬飛向卓成,問得人兩眼睜睜發懵。
馮遠眼瞧着卓成招架不住,再問下去事情會脫離掌控,走上前伸手虛掩住攝像頭,眉頭緊鎖:“周記者,我剛才說得很清楚了,目前正在調查中,有任何情況我們也不會隐瞞,不管是誰通知你們過來,麻煩先離開不要阻礙警方辦案。”
“馮警官說得在理,”周婧怡淺笑,目光微移鎖定站在不遠處沉默不語的另一人身上,微型麥克風箭一般來到阮妤面前,不給馮遠打岔的機會,直問:“女士,你和這件事有什麼關聯?是你的家人嗎?”
“不是,我的朋友失蹤了。”阮妤照實說,餘光裡馮遠手臂微動,在他阻止之前吐露爆炸性的真相,“已經超過二十四小時,但我不知道為什麼到現在不以失蹤立案。”
話音落下的刹那間,馮遠臉色也難看到極點,另外兩名警員面面相觑不便多言。
周婧怡精準抓住問題關鍵所在,體積不大的小玩意兒卻在此刻充滿敵意對準馮遠,一句質疑将表面的平靜徹底打破,不留一絲情面:“馮警官,按照這位女士所說這已經可以立案,不知道你們警方有什麼顧慮呢?還是說普通老百姓的性命不足以引起警方重視?又或是警方對人員的失蹤早已見怪不怪,沒有輕重緩急一律按照常規順序處理呢?”
記者這份工作在某些時候會起到皆大歡喜的作用,某些時候則不然,逼問的話如利箭飛射,正中靶心,不給人留有任何回旋的餘地。馮遠藏下眼中厭惡,盡量平和解釋個中緣由,把負面性降低,公信度重新塑起。
在場之人靜聽馮遠長篇大論的說明,阮妤倒不覺得是解釋,更像是為自己找尋各種借口,試圖把正面形象立住,通篇下來顧左右而言他就是說不到點上。
“看來馮警官已經在着手處理了,”阮妤忍不住出聲打斷,垂在身側的雙臂交叉于胸口前,是她不悅時慣用的姿勢,也是為了壓住即将爆發的怒火,“周記者,可不可以麻煩你們對此進行報道呢?提醒更多單身女性注意安全,畢竟一旦出事警方辦案速度可能趕不上下一位女性失蹤速度。”
話很難聽,甚至是當面打馮遠在内的所有警員的臉。周婧怡偷瞄了眼馮遠,鐵青着臉,恨不能當場撕破臉計較一二。
她果斷應下:“沒問題,包括對這件事的報道,我們星合日報也會持續跟進。”
“謝謝周記者。”阮妤轉過身,不悅的神色已消散,露出假意的微笑,“馮警官,剛才說的話不是針對你們,我本人還是很相信你們的調查能力,希望下一次再見面是馮警官告訴我——黎因找到了。”
攝像頭巧妙地對準馮遠,似要在他口中得到一句肯定的回答,架在陳最身上的器材成了一道枷鎖,轉移到他的肩上,“當然。”
硬着頭皮接下的一句話,馮遠面上一派平靜,垂在身側的右手收緊再收緊,指甲硌的掌心很痛,心中郁氣随痛意漸散,官方口吻趕人:“大家出發點都是為群衆好,既然有共同出發點,周記者就别耽誤我們調查進度了,你們在這兒的确不方便。”
“了解。”周婧怡司空見慣笑笑,“我們有職業操守,感謝馮警官接受我剛才的采訪,後續跟進報道還需要麻煩馮警官。”
話落,周婧怡拍拍陳最肩上器材,兩人先行離開了屋内,一直到乘坐電梯消失在衆人眼前。馮遠忍了許久的火急于找到宣洩口,而跟來的三位警員莫名躺槍,先是被一嗓子吼得不知所雲,接着便是嚴詞厲語的催促和打擊。
整間屋子籠罩一層易發現不易點破的尴尬,三位警員加快了手上工作,和馮遠大緻彙報了初步調查的情況。馮遠沒說話,低頭翻閱遞來的記錄,等最後一人彙報結束,記錄本打在那人身上,眉心攏成了小山丘,含沙射影怼人:“你直接說未發現異常不就行了?這點事都辦不明白了?”
“馮隊,阿文之前是在莨川縣,剛調到市裡可能不太清楚我們這兒工作效率,他……”
“你的意思是要局裡遷就他的辦事效率是嗎?”馮遠舌尖抵住内腔,一秒後氣笑出聲,“他來隊裡近一個月了,辦事效率低難道不是他個人能力問題?”
屋内氣氛本就尴尬,馮遠三兩句話更是将氛圍拉至尴尬滿格,說完這句批評性十足的話,自覺有點過了,緊鎖的眉頭依舊沒有松緩迹象,聲量慢慢恢複初始狀态:“行了,一會兒回去把記錄彙總,撤隊。”
得了這句特赦令,三位警員神色各異低頭快速從屋内出去,卓成見識了厲害,眼下微妙的氣氛早早離開才能避免引火燒身,默不作聲跟上三位警員,一并乘坐電梯下去。
“那位記者你叫來的吧?”
“周記者不是說接到居民電話趕過來的,馮警官這話我不太明白。”
神色如常,甚至唇角裹挾淡淡笑意,看樣子不說十分也有七八分的無辜感,但他不是好糊弄的人,是真是假自是能分辨,站在玄關闆着臉揭穿她的謊言:“故意叫來記者把這件事鬧大,讓他們進行跟蹤報道,利用星合日報盯着警方辦案進度,你玩心眼都敢玩到我們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