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妤救我！”

呼救聲驟然消失，平躺在床上的女人頃刻睜開眼，微幹的唇微微喘息，入目是一片幹淨的白，她愣了幾秒，被子裡的手輕輕動了下，拿開掩住脖子的薄被，緩緩起身靠着床頭微微出神。一縷光線透過窗簾縫隙透進來點亮床尾處的木色地闆，清晨到來，隻是她似乎還沒做好迎接新一天的到來。

卧室門外傳來母親阮素雲帶着些許興奮勁兒的催促聲，阮妤秀眉微蹙，等外面人話音停止，敷衍地回複一句知道了。阮妤脖子上全是汗，睡衣緊貼肌膚，汗涔涔的黏膩感令人并不好受，床頭櫃上的抽紙已用完，最近煩心事多完全忘了補貨，阮素雲向來是不會在意這些事，都是她每個月固定時間點去超市采購。

阮妤掀開被子趿拉拖鞋進了洗手間，她的房間有獨立衛浴，省了和阮素雲清晨見面不得不說話的尴尬。等沖完澡收拾齊整後已是一小時後的事了。

阮素雲難得早起，破天荒做了早餐。阮妤腳步聲輕走到餐桌前險些吓到她，垂眸打量桌上擺盤講究卻毫無賣相的早餐，偏頭朝阮素雲看了眼。

“看我做什麼，趕緊坐下吃早飯。”阮素雲今天特意畫了精緻妝容，長發高高盤起，穿上了那件平日裡不舍得穿的戰袍，言行舉止刻意又勉強。

阮妤聽話坐下，在一桌早餐裡選擇那碗看上去唯一比較正常的清粥，拿勺輕輕攪拌。

阮素雲擡筷夾了一塊煎蛋放進阮妤手旁的空盤裡，少有的柔聲細語：“小妤，你這是收拾好了？”

“嗯。”阮妤小口喝下白粥，有一絲絲甜味，大約阮素雲又放了點糖，不太符合她口味，不過也習慣了。

“今天要見誰你也知道，關乎自己往後幸福的事，你打算以穿着簡單給人留下印象？”阮素雲放下筷子，以過來人的口吻傳授經驗，“男人都是視覺動物，相親能給人留下的最深刻印象就是臉蛋，兩個從未見過面的男女，誰有耐心先了解你内心再了解其他？”

第四口終究沒吃下去，阮妤默默放下瓷勺，抽張紙輕輕擦拭唇瓣，口紅印落在潔白的紙上，似無聲地反抗。

當然，這點小動作留下的印記逃不過阮素雲迫人的視線，知道孩子同自己較勁，“我知道你在意對方是二婚，可人家家底在那兒，照片你也瞧過了長相還行，各方面條件都不錯，我難不成還會坑自己女兒嗎？”

阮妤很想說一句你坑過的還少嗎？

但——

即便感情再淡薄的母女，終究彼此間有血緣有親情，沒鬧出最後難堪的事，撕破臉的概率也不大，無非是減少交流降低發生沖突的概率，維持表面和諧。

阮素雲細細觀摩對面恬靜的臉龐，有所保留勸說：“小妤，雖說你現在經濟獨立，但那份工作說到底吃的是年輕飯，遲早會回歸家庭，趁現在年輕還能挑到好的，若是再等兩年……”

“若是什麼？”阮妤擡眼打斷阮素雲封建言論，“有些話等見了面再說也不遲。”

“……也是。”阮素雲給自己找了台階下，“我回屋補點妝。”

早餐不好吃，聊天内容不好聽。阮妤目送那道透着急不可耐的背影頗為心煩。來自家庭的壓力往往是最大的掣肘。

-

相親見面地點是男方定的，中州市很有名的咖啡廳，唯一一家請一線明星代言的店，好奇抑或是明星效應，這家名為7day的咖啡廳自開店以來生意便處于爆火狀态，需提前預約。

“之前我在朋友圈刷到過有人打卡這家店，裝修風格就能看出消費不低，人家約你見面的地點就在這家店，足可見對這次相親的重視。”阮素雲動了動手肘輕碰阮妤，壓低聲叮囑，“一會兒見了面積極點，别總是冷着臉，感情是培養出來的，你和人家不聊怎麼清楚對方是什麼脾性，對吧？”

出家門，進電梯，到小區正門，坐上出租車，期間阮素雲的嘴巴沒停過，與其說是叮囑倒不如是洗腦更為貼切。對方若是在今日露出一絲絲對她有興趣想要深入交流的意思，阮素雲怕是會第一時間将她送到對方家裡。

耳邊是阮素雲一遍又一遍地唠叨，阮妤充耳不聞再次撥打好友電話，依舊是機械冰冷的女聲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的提示。距離黎因給她打那通電話已過去兩天，她和警方說了情況但遲遲沒有結果。

原本這件事阮妤隻和黎因父親提起過，兩人一同去的警局報警，希望警方能幫忙盡快處理。不過對于這類事，警方似乎見怪不怪了，公事公辦的記錄，并且寬慰她不要太着急興許黎因是心情不好或工作失利才說出喪氣的話，暫時躲起來逃避一段時間。

阮妤再次重申事情的嚴重性以及黎因電話中情緒和語速并不像是心情不佳，可惜，警方以專業角度同他們分析說明，最後讓他們回家留意電話，有任何情況也會第一時間聯系他們。

警局工作繁重，每天有處理不完的大小事，或許在他們看來這更像是臨時起意的惡作劇，畢竟當今時代的人思想和言行總是出人意料。

“小妤？”阮素雲伸手輕輕推了一下，“怎麼心不在焉的？我們到了，是不是一會兒見面有點緊張？沒事的，媽媽陪着你正好幫你掌掌眼。”

阮妤将手機放回包裡先行下車。前方不遠處的立牌發出醒目的光，設計感滿滿的7day店名襯得周圍其他立牌黯然失色。阮妤注意到靠窗第三排獨有一人，正擡腕看手表，順手整理儀容調整坐姿，綜合看下來，應該就是此次相親對象。

“剛才我打了通電話，人家已經先到了，咱們快點進去别叫人幹等着倒顯得咱們不禮貌了。”阮素雲做作地調整笑聲，平日裡的爽朗人設面對未來女婿似乎不太合适。

僅從二人表情判斷，阮素雲比她這位相親當事人更積極，拉着阮妤手臂不忘再次叮囑，等走到店門前自覺停了聲，推開店門，站在迎賓台的服務生揚起微笑詢問是否有預約。阮素雲頗自豪的口吻說早就預約過了又報了男方姓氏，在服務生查詢确定無誤後伸手引她們往裡走。她理了理衣服，挺脖子走在服務生身後。

阮妤跟在最後方，對阮素雲的言行習以為常。注意前方帶路的服務生在第三排靠窗位置停下了腳步，證實了最初猜測。

咖啡廳安靜，阮素雲極力降低了聲量，但面對未來女婿的熱情仍是無法控制，“你是鄧啟吧？”

坐等的男人聞聲轉過頭來，面前女人看上去并不年輕，臉上喜色明顯，眉眼處和照片中的年輕女人有幾分相似。他一時慌了神，難不成是遇上照騙了？

出于禮貌，鄧啟唇角扯出尴尬弧度：“請問你是？”

雖未承認，不過阮素雲一早看過照片已經可以确定座位上的男人就是鄧啟本人，自來熟地朝對面沙發走去，放下包露出和煦笑容：“我是阮妤……”

鄧啟有些被吓到，未等阮素雲說完着急忙慌打斷：“你是阮妤？”

“她不是。”阮妤從服務生身後走來，看男人一臉驚慌無措的神情想必是把阮素雲錯認成了自己，“我是。”

阮妤在阮素雲眼神催促下坐到她身旁，和男人正好面對面，短暫沉默中阮妤看到他的小動作，略低頭悄悄吐了口氣，大有“劫後餘生”的意思，估摸以為被騙了。

兩人之所以有見面機會，阮素雲出了一半力，另一半則在那位今天有事沒法過來的紅娘身上。阮素雲之前在廠裡上班認識了一位劉姓大姐，全名劉紅，為人熱情，見過阮妤一次後便記心上了，私底下同阮素雲打探過阮妤的情況，得知阮妤一直未交男友便張羅着要幫忙。兩人私下裡為這事聊過不少，但符合阮素雲提出的各項條件的男人占比太少，最終鄧啟在一堆照片裡勝出。

起初阮素雲聞聽對方結過婚，不是那麼樂意，畢竟自家女兒連男朋友都沒，找個二婚嫁了說出去總有幾分不好聽，後來多番了解，得知對方家底豐厚是連鎖超市的老闆，雖說是二婚但沒有孩子，漸漸改觀不少。

三人第一次見面，之前多是從劉紅口中了解，至多見過照片，忽而面對面交流或多或少添了幾許尴尬成分。

鄧啟雙手放在膝上，來回摩擦幾下後主動打破沉默：“你們看看想喝什麼。”

由他開啟話題，阮素雲娴熟接過菜單，笑嘻嘻應下：“我家小妤最喜歡喝咖啡了，她工作比較忙，每天就靠着咖啡提神呢！”

随着阮素雲話音落下，鄧啟的目光慢慢移至對面女人的身上。皮膚白，且是不常見的粉白皮，長至後腰的黑卷發襯的臉很小，即便化的淡妝五官依舊精緻，是混入人群中一眼瞧見的類型，氣質從容優雅，一颦一笑自有風情。

觀察片刻，鄧啟不動聲色挪開視線，對此次相親對象很滿意，不過當初聽劉紅介紹時，提及對方比較挑。起初還以為是劉紅為了擡高對方身價怕被他一口回絕，今兒見了本人，的确有挑剔的資本。

阮妤沒要咖啡點了杯檸檬水，為此阮素雲偷偷在桌下用指甲戳她，警告的意思很明顯，在咖啡廳點什麼檸檬水，平白叫人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