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覺之前,她在床頭點了一盞昏黃的裝飾燈,橘色光暈折射在牆壁上,很溫暖。
她看不見,但是世界還是要被點燃,要不然就太黑了。
……
工作日,徐玲悅去公司打卡上班。
領導總是瞧不起她,所以她每次幹活都拼盡全力,根本不讓自己出丁點錯誤。
在公司裡,她不敢松懈一秒鐘。
來到工作間,她閉上所有門窗。
房間裡四面八方都鋪了隔音棉,拟音道具擺放得十分整齊。
她找到濕黏土攤在一塊很大的木闆上,又撒了一些水上去。
用手指和掌心輕輕按壓,想模拟一種最真實的雨天腳步聲。
聲音不對,她就逐個增加道具。
泡沫紙、枯草、或者細沙。
來來回回好幾遍,聲音都不理想。
中途她嘗試各種方法,調整各種角度,聲音聽起來都很塑料。她索性自己踩上去,但還是不對味兒。
這種聲音果然隻适合實錄。
她收起道具,先把能做的做完。
把一段複雜的音頻中所有軌道裡的人聲消除,隻保留環境音,還不能失真。
今天的工作必須戴耳機,監聽音響肯定是不行的。
她把耳麥扣在頭上,一幀一幀去消音提取。
手指一刻不停歇,鍵盤被敲得“卡卡”響。
一幹活就忘記時間,在看表時,已經到了中午,徐玲悅伸了個懶腰,然後收拾着桌面上的雜物。
做好這一切,她拿着盲杖向二樓食堂走去。
随便吃了些東西,然後去水吧買了一杯咖啡,打算下午繼續工作。
結果一個人橫沖直撞跑了過來,徐玲悅手裡剛做好的熱咖啡被那人的身體撞灑,冒着熱氣的黑褐色液體全部招呼在徐玲悅的大衣上。
“對不起。”
說話的是一個女生,是另外部門的同事。
徐玲悅趕緊把衣服脫了下來,下擺哩哩啦啦還在滴水。
她抱着濕大衣回到工作間,剛好途中又碰到陳飛,陳飛就是她直系領導,徐玲悅說:
“陳總,我下午請假。”
陳飛看到了她手裡抱着的衣服,問:
“怎麼弄的?”
“不小心灑的,我在公司沒有備用衣服。”
陳飛給她批了假,徐玲悅打車回的家。
她迅速收拾了一下自己,煮了一碗姜湯喝,脫下濕衣服出門,她害怕自己受涼感冒,又找來闆藍根吃下。
下午,天色暗沉,一切都霧蒙蒙的。
窗簾掩着玻璃窗,隔絕外面的亮光。
徐玲悅做到桌子前,雙手撫摸着她的錄音設備,一排錄音筆整整齊齊。
“轟隆隆……”
雷聲響起。
徐玲悅拉開窗簾,推開玻璃窗,按下錄音鍵。
一場雨酣暢淋漓地下完,徐玲悅把聲音保存進電腦,然後拿着盲杖去環水公園采風。
她喜歡泥濘的小路,喜歡濕潤的腳步聲,喜歡晚風吹過小草,喜歡行人踏上水窪,顯然今天是一個好機會,她肯定能采集好聲音。
到了公園,人不算多。
剛剛下過雨,空氣裡是泥土的清香。
她打開設備,套上防風棉。
錄音筆的靈敏度調到最高,她挂了一隻耳機聽效果,另一隻耳朵留着聽路況。
來到一處濕潤的窪地,徐玲悅輕輕踩踏上去,有污水濺起來,打濕了她的褲腳,她毫不在意。
就是這種聲音,是她想要的。
她趕緊屏息凝神,一步一步走得緩慢。
先慢走,然後快走,最後是奔跑。
然後是錄環境音,她盡量放輕腳步和盲杖的聲音。
偶爾有孩子嬉戲着從身邊跑過,不知名的鳥叫聲從遠處傳來,清澈的湖水漾起波紋,叮咚聲傳入耳裡。
天空中,飛機低低劃過,留下一條直線。徐玲悅高高舉起設備,捕捉到這一刻最真實的聲音
錄了兩個多小時,一直手持着設備,她感覺腕子有點酸。
把錄音筆收進包裡,又揉了揉手腕,想着再散一會兒步她就回家。
這時,身邊突然有行人驚呼。
原來有個人滑倒了。
“哎,你是不是眼睛不好,我來攙你,小心。”
這邊距離南城特殊教育學校很近,有盲人來此散步也很正常。
徐玲悅沒有往心裡去,繼續慢慢的走着。
“謝謝。”
那人道謝的聲音卻突然讓她停下腳步。
是周謹言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