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玲悅回到控制室。
耳機裡重新傳來那位先生的聲音:
“開始吧。”
似乎比剛才從容許多。
“好,我們繼續。”
周謹言平穩的腳步聲在地圖内響起,除了偶爾會撞到一些障礙物,徐玲悅幾乎聽不見如上次那般急促慌張的撞擊聲。
徐玲悅想:果然是在前線工作過的人,内核強大。
她默默地聽着那頭所發出來的聲響,現在卻是她的心情比較複雜,有對周謹言的好奇,裡面還摻雜着一絲心疼,心疼之外,還裹着一層讓她羞恥的窺探欲。
“請問販賣機我應該如何使用?”
周謹言的聲音從話筒裡傳來,他還對販賣機念念不忘。
“右側靠下方有一塊方形凸起,那是二維碼,掃碼選飲品,點擊付款就可以。”
對方語氣有些遲疑:
“我已經有三個月沒有使用過手機了。”
“嗯,你想喝我可以進去幫你掃。”
周謹言說:
“不用,我隻是想知道我應該如何獲取到飲品。”
“這……”
說起來簡單,但必須加上實踐,于是徐玲悅又進了體驗式,拿着自己的手機給周謹言演示如何掃碼。
她的手機有讀屏軟件,語速極快,如果不是經常用,根本聽不懂在說什麼,使用時,徐玲悅故意調慢了一倍,好讓周謹言聽清楚自己是如何操作。
很快,一杯熱拿鐵從下方送了出來。
空氣裡彌漫着焦甜的味道。
“叮咚,您的飲品制作完成。”
機械女聲響起,徐玲悅和周謹言同時伸出手向同一個方向,兩人都想去拿咖啡。
結果,他們倆的手不可避免地碰到一起。
周謹言的指尖有些冰涼,碰到徐玲悅的手,他趕緊道歉:
“抱歉。”
徐玲悅笑了笑,然後把拿鐵遞給他:
“請你。”
徐玲悅能夠感覺到,周謹言笨拙地摸索着接過去,然後拿在手裡沒有喝。
“我體驗的差不多了,能讓我的家人來門口接我嗎?”
“嗯,當然可以。”
徐玲悅趕緊用對講機聯系外面的同事,然後轉身帶着周謹言向大門走去,快到門口的時候,周謹言突然說:
“這是一間長 30 米寬 25 米的屋子,路線仿照南城地鐵站附近 A 口的回形道路,但是夾角處放着販賣機有些不合理,建議可以挪到靠牆模拟商廈樓棟的旁邊。還有一個距離模拟綠化帶三點鐘方向的平台,那裡有幾個磚頭松動,很危險。”
“啊……”
徐玲悅啞口無言。
“謝謝你的細心指正,我會跟上面彙報。”
周謹言淡淡的應了一聲。
這時候門從外面推開,進來的是周謹言的家屬,聽聲音是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周謹言叫她“姐姐”。
“謝謝你今天的引導。”
臨走之前,他扭頭,低聲向徐玲悅道謝。
徐玲悅心底裡空落落的,像是一塊石頭懸在那裡。
她突然叫住周謹言說:
“周先生,今天電路闆故障讓你中途終止體驗,很抱歉,我送你一隻黑暗體驗館的公仔吧,就當做給你賠禮,稍等我一下。”
她跑到辦公室拿來那個小東西,是個小挂件,一隻小螞蟻伸出觸角向前方延展,好像是探路,又好像擁抱世界。
“摸摸看。”
周謹言接過去,摸來摸去毫無頭緒:“大象?不,不可能有兩根鼻子,兔子?不,耳朵不是這樣曲折。”
徐玲悅又笑了:
“是一隻正在擁抱你的小螞蟻。”
“螞蟻……”
周謹言又仔細觸摸,發現确實能在腦海中對應。
于是他再次道謝。
他漸行漸遠的腳步聲敲擊在徐玲悅心上,莫名其妙的感覺。
空氣裡似乎還留存着周謹言的氣息,淡淡的薄荷味,像洗衣液晾幹後的味道,不算難聞。
下一批還有體驗者等着她,徐玲悅隻好斂起異樣的情緒,重新投入工作。
下班回家已是傍晚六點,轟隆隆一陣雷聲響起,密集的雨點敲在玻璃窗上,一下子就模糊了窗外的景物。
一場春雨來的猝不及防,徐玲悅趕緊拉上窗簾。
房間裡,靠窗擺放的是她的電腦桌,上面整齊放着好幾隻錄音筆。
有好幾款市面上都已經停産,有的是上世紀留下來的古董。
但是不管是哪個年代的錄音筆,它捕捉聲場的方法都不一樣。
有的厚,有的薄,有的容易炸。
她很愛自己的拟音工作,同樣,她也很迷戀這種大自然的聲音,每次有暴雨,她都喜歡把雨聲錄下來。
“很久沒有出門采風了。”她想。
看了一眼最近的天氣預報,到了梅雨季,一周幾乎都是中雨,很好,徐玲悅最喜歡淅淅瀝瀝的雨滴聲。
她想去附近的環水公園采風,錄一些雨聲鳥聲。
剪輯混縮工作枯燥乏味,她還是最喜歡實錄和拟音,在聲音裡創造和被創造,很酷,像一個救世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