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危沒有什麼男女之防的概念,她忽然往前傾了一步,靠近陸臨淵,近得聽見他倏而沉重的呼吸聲。
手腕一沉,似被什麼東西捏住,陸臨淵想低下頭看,然而魏危湊地這麼近,一低眼就能看見她脖頸往下精緻的曲線,讓陸臨淵生生遏住了視線。
陸臨淵眼睫一顫。
他被人捏住了命門。
凡是武學高手,都絕不會讓旁人碰到自己的命門。然而陸臨淵隻是在魏危捏住手腕時輕輕一顫,好像所有的掙紮都到此為止了,就連魏危也有些詫異。
魏危道:“我是百越巫祝,你騙不了我。”
“你和那天晚上一樣,你的眼睛告訴我你不想活。”
“疼啊,魏危。”陸臨淵另一隻手摸了摸脖頸,笑着回答她的話,“死是很疼的。”
他擡起那隻被捏住命門的手,挑眉又問:“你感覺出什麼了嗎?”
被三指捏住的脈搏強健有力,心跳在魏危溫熱的指腹下起伏。
心跳不會騙人。
陸臨淵似乎對心脈命門被魏危捏着這件事沒有絲毫恐懼,相反,他的心跳加速,血管裡流淌的血液迸湧而出,懾得心悸,好像為自己身家性命在魏危手下一指之間而感到一種通徹的暢快。
魏危越感受越皺眉。
……怎麼回事,陸臨淵好像爽到了?
第一眼見到陸臨淵的時候,魏危就覺得這人似乎不太正常,他的眼睛說不想活,但在她想送他一程時候,又确确實實在掙紮。
魏危想着,陸臨淵這樣不願用全力與自己比試,大約是心病。如果能解開,她也能盡快達成走向天下第一的夙願。
不過看樣子,陸臨淵這心病比她想象的還要複雜一些。
魏危在百越聽說過一些失心瘋的人,中原的典籍上也說什麼“哀莫大于心死”?
魏危啧了一聲,想着這心病有些麻煩。
治不了,等死吧。
魏危眉目微動,松開了手。
魏危:“從前楚鳳聲和我說,儒宗人都是君子,現在看來不盡然。”
“魏危。”陸臨淵低下眼睫,笑了一聲道。
“讓我這種人做君子也太難了,我至今還沒有殺過人,已經覺得自己庶幾算個好人了。”
魏危安慰道:“你在我們百越,絕對稱得上是一個好人。”
情景互換,魏危可不敢保證百越那群人對大半夜找上門與人切磋的陸臨淵有多好的臉色。
其餘幾個部落的首領大約會直接一刀劈上去,有例外的大約就是楚鳳聲了吧?她大概會看在陸臨淵俊俏面皮的面子上,高興地與他談談。
陸臨淵頭一回被這麼平實地誇獎,眼底的情緒看上去相當複雜,稍息,一聲笑飄在風裡。
說話時風吹動,一枝桐花纏住了魏危的袖口。
陸臨淵伸手,解開勾纏的衣袖。
他低下頭,輕輕說:“魏危,若你哪一天要走,與我說一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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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院落,卻見滿桌子吃的擺在院中石桌上,魏危略略頓住腳步,看向陸臨淵:“不和胃口?”
陸臨淵原本都忘記了這茬,搖搖頭:“不,我隻是以為……罷了。”
陸臨淵拿起筷子,問魏危:“一塊吃麼?”
魏危頓了頓:“喬長生請我在酒樓吃了一頓。”
雖然這麼說,但是眼睛卻是一直盯着桌上的點心,陸臨淵等着她下一句話。
魏危面無表情坐下來,舉止沉穩,頗有大将風範:“但我其實又餓了。”
“……”
魏危拿起一塊胡囊,一口一口啃着,大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了。
陸臨淵似笑非笑,給她倒了一杯熱茶:“喬長生不大講究啊,怎麼帶你出去吃東西,回來還能餓着?”
魏危:“他身體弱,克化不動飯菜,一口茶半塊糕點,我不好意思在他面前多吃。”
吃到最後大約是喬長生自己也不大好意思,說是下次帶她去一家清淡一些的酒樓。
陸臨淵手背碰了碰桌上涼了的肉菜,問:“坐忘峰也有小廚房,要熱一熱麼?”
魏危不想麻煩:“不用。”
魏危雖這麼說,陸臨淵還是燒起熱水,拿了幾道菜蒸了蒸。
西北有卷胡餅吃羊肉的習俗,眼下雖無羊肉,但拿上五味炙小雞卷上細細的蔥絲也不差。
魏危一口氣吃了四塊,才覺得舒坦。
陸臨淵還在給她卷餅,見她吃飽了才停下手,忽然問:“你知道喬長生是琉璃君麼?”
魏危:“那是個什麼?”
陸臨淵:“‘琉璃君一幅竹,開陽城一錠金’,喬長生是不入院的畫中國手,名号琉璃君。開陽那邊的畫院求了他好久,他還是來青城做丹青先生來了。”
“……”一陣安靜。
魏危看着陸臨淵,沒懂陸臨淵想說什麼:“所以呢?”
陸臨淵原本沒什麼意思,聽魏危這麼問,不由眼中含笑打趣開口:“你與他打好關系,要是在中原沒有錢了,可以哄着他畫一副畫,蓋上琉璃君的印章,一副千金,下半輩子也不愁了。”
陸臨淵用詞精妙,一個“哄”字,叫魏危想起了他面不改色騙石流玉那段。
魏危咬一口荷花酥:“你以為我是你們中原人?”
中原人風評被他帶壞了。
陸臨淵挑眉:“中原百越不都是一樣的人麼?”
所以他決定拉着百越一塊下水。
魏危淡淡看了他一眼,終于是吃飽了,放下碗筷:“房間收拾好了?我聽喬長生說持春峰的峰主功夫很不錯,我明天想去會一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