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半點聽不得經典教論啊。
過了片刻,陸臨淵不知想到了什麼,開口道:“……你不如留在儒宗,青城也有好些身手不錯的豪傑。”
魏危抱臂:“比起你如何?”
不知不覺,陸臨淵已經成為一種評價标準了。
陸臨淵沉吟道:“尚可。”
那就是不如何。
魏危指尖點着自己的胳膊,顯然還在思考。
屋内那燈盞纏綿的光倒映在魏危那雙烏黑的眸子裡,露出來的脖頸也打上一層冷釉般的的光澤。
陸臨淵眼睛不知道盯在哪裡:“儒宗弟子不參與江湖排名,有一些我還沒有交過手,或許有更厲害的……”
“我等你。”魏危忽然擡眼開口。
陸臨淵微微笑着,住了口,看着她。
他披着鶴氅,裡頭青色的外袍與裡衣因為先前的打鬥已經松垮下來,領口下可以看見明顯的鎖骨,目光澄澈而溫和。
若隻單單看這樣的氣質,會讓人覺得陸臨淵是個溫潤如玉的儒宗君子。
美色當前,魏危與他對視,眼中不見任何動搖:“我等你什麼時候有心思和我切磋了再說。”
百越人對獵物一向很有耐心,況且以武學造詣來看,陸臨淵很強,值得魏危等上這麼一遭。
陸臨淵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聽見魏危咕哝道:“正好我也想知道,儒宗是怎麼培養的你。”
方外清靈之地,怎麼養出一個與百越十二屍祝喂了上萬招的魏危同水平的陸臨淵。
陸臨淵那雙灼灼動人的桃花眼忽如冬風吹過,倏而凋零。
他淡淡:“你最好不要知道。”
魏危隻當做沒聽見。
“好了。”事情暫告一段落,魏危道,“那我就暫且呆在儒宗,你不會明天就去向你師父舉報我吧?”
陸臨淵的師父是儒宗掌門徐潛山,在魏危所知裡,似乎不是位對百越寬和的人。
陸臨淵忍不住挑眉:“我難道是這種人?”
魏危很有經驗似地開口:“人未死之前都不能蓋棺定論。”
陸臨淵很輕地笑了笑:“巫祝大人這話說得很對。”
月已西沉,再說下去天都要亮了,陸臨淵提起燈籠:“巫祝随我來。”
坐忘峰這麼大一間院子自然是有客房的。
陸臨淵帶魏危來到隔壁房中,剛剛打開房門,灰塵就撲面而來。
饒是魏危,也不由得皺起眉頭。
“這就是我今晚要住的地方?”
陸臨淵身形頓了頓,顯然也是沒料到隻是一段時間沒人來過,居然落了這麼一層灰。
陸臨淵食指抹過紅木桌子,指尖上一層灰色發亮的塵埃,他微微歎了一口氣,大拇指碾走指尖灰塵。
陸臨淵退了一步:“明日我讓三疊峰的仆役來打掃,不知巫祝大人……”
“叫我名字,你在中原叫我巫祝,是覺得我到處尋着人打架麼?”魏危一掃房間内部,布置的倒還可以,但太久無人居住,被褥也存放在櫃子裡,不知道多久沒有曬過了。
和陸臨淵那間屋子比起來,簡直就像個陰暗的牢獄。
她從屋子裡出來:“這地方确定能住人?”
“抱歉。”陸臨淵緩緩開口道。
“坐忘峰平日沒有什麼人來,其他房間大概也是這樣,魏姑娘今日……”
魏危看向他,忽然開口:“你看你的房間挺好的。”
陸臨淵看了一會魏危,這才輕聲問道:“魏姑娘想住我的房間?”
魏危:“不行?”
陸臨淵:“自然是可以的。”
魏危:“你們儒宗弟子不會因為女子睡了自己的床鋪,就出去念佛磕頭嗎?”
陸臨淵一哂:“儒宗不是禅門,況且男子污濁,怎麼會讓魏姑娘睡我睡過的地方?”
魏危眉頭微微一皺:“什麼意思?”
陸臨淵含笑:“自然是以天為被,以地為席……”
魏危打斷他:“你讓我睡地闆?”
陸臨淵點頭,語氣溫和:“我會鋪好地鋪的。”
“……”
魏危看着陸臨淵,陸臨淵也看着她。
她這輩子沒睡過地闆。
魏危皺眉,覺得應當是什麼地方搞錯了:“我不是客人嗎?你們孔聖說‘有朋自遠方來,不亦君子乎’,你書讀到哪裡去了?”
陸臨淵也懶得糾正她記錯了,懶洋洋道:“你剛剛還說,你不是正經客人。”
魏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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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臨淵挪開桌子,從櫥櫃裡抱出被子,熟稔鋪在地上,看樣子還不是第一次。
一層草席,一層棉布,一層墊被,接着是被褥。
自稱為中原第一的陸臨淵正毫無防備背對着魏危,半跪着給她鋪床。
那雙拿起君子帖對戰霜雪也毫無顫抖的手骨節明顯,帶着劍繭,此刻卻撫平松軟的床鋪,連魏危也不由得饒有興緻地看着他——的脖子。
鶴氅垂落在地上,往上一點是勁瘦的腰,和常年不露出來的白皙脖頸。
隻要輕輕一刀,無論是什麼樣高貴的人物都會死。
陸臨淵起身,左手不由自主按住自己剛剛被魏危注視的地方:“……不知道你在看什麼,但我想一個人的脖子一定不是一個有趣的地方。”
有關脖頸的想象,如果不是情人之間交頸厮磨的呢喃,那就是劊子手手下利落的屠刀。
對魏危來說,總歸不可能是前者。
魏危沒有回答他,隻是微微皺眉,看着地上的地鋪。
陸臨淵看着依舊抱臂站着的魏危,語氣微微無奈:“一日,一日就好。”
魏危摁了摁床褥道:“我喜歡硬闆床,你這褥子太厚了。”
陸臨淵耐心解釋:“地上有涼氣,太薄了不好。”
魏危:“真不能睡你床上?”
陸臨淵臉皮有些許繃不住的痕迹:“恩……唔,總歸不太妥當。”
“……”魏危終于還是把那句話說出口了,“我不占你便宜。”
陸臨淵:“……”
百越風俗果然彪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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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危如願以償地睡到陸臨淵的床上。
代價是陸臨淵卷着鋪蓋躺在地闆上。
夜色已深,陸臨淵剪斷燈芯,望一眼睡在床鋪上的魏危。
魏危喜歡側卧,抱着霜雪刀,以陸臨淵的角度,隻能看見半埋在被子裡的一個頭頂。
“……”
陸臨淵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忽然笑了笑,手臂擱在額頭,靜靜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