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沈盈息知道留微理不算簡單人物,但此刻看見站在牢門嬉笑的道士,她站了起來,對他展露防備與探究。
“這就過分了吧,”着破道袍的青年一對上少女的表情,殷紅唇瓣撇了撇,面露受傷:“怎麼着我也是來幫忙的,一個橫眉一個冷眼,我的心,真是被傷得痛極了。”
說罷,青年手捧胸前,做西施捧心的動作。
他快與蔣事珖站立時齊高,身形雖無蔣廷尉魁梧,但到底清俊有形,堂堂站着,做足嬌柔之态,不免顯得做作而怪異。
沈盈息嫌棄地移開目光.
偏留微理看不見旁人的嫌棄一樣,對自己的嬌柔作态仍自滿意着,白皙食指把玩起從額前落下的一縷碎發,倚着牢門無骨柔弱,欲拒還迎地看着沈盈息。
沈盈息偶爾一瞥,便和青年潋滟藍眸對上,頓了一頓,倏地又收回。
“好了。”上完藥,沈盈息收手,把剩下的兩瓶藥往蔣事珖懷中一塞,而後起身,“我就先走了。”
男人冰冷的眉眼微頓,而後緩緩擡起,看向少女,“你沒有要問我的事嗎?”
沈盈息聽蔣事珖聲音啞得都快失聲了,直疑他再多說幾句話嗓子也壞了,便徑自擺了擺手,“今天沒有,我明天再來,給你帶點治嗓子的藥。”
聞言,冷硬的男人抿了抿薄唇,默然颔首,又附上一句:“當心門口之人。”
“诶诶,什麼什麼,你們就當着貧道面說貧道壞話嗎?”留微理急了,放下手跨進大牢。
牢内的人卻都當沒看見他一樣,沈盈息嗯了聲,“放心。”
但作為和國師共事過的臣子,蔣事珖絕無對留微理放心之理,他看着少女,嚴肅叮囑:“不要相信他說的任何一句話。”
“啧,你這小子……”留微理撸起袖子,吵嚷不服地走上前來。
另外二人依舊漠視之,沈盈息對蔣事珖點頭示意,一切完畢,帶着虛弱的厲鬼掉身就走。
灰袍道士撸袖撸到一半,少女已目不轉睛地從眼前走過。
沈盈息走過,帶起一陣輕風,撩起道士眼前的碎發。
在她離去後,發絲又慢悠悠地飄回眼前,半掩半映着道士灰藍色的眼珠。
留微理仰起臉,微微阖眸,深紅色的薄唇勾了勾。
“留大人,她不是你能戲弄的。”一見留微理臉上的微笑,蔣事珖便知道這位國師大人又對少女起了興趣。
妖道言行無狀,人人憎惡,但的确有一身詭異的本事。
他這個階下囚,此刻也隻能冷冷地警告道,“陛下很關注沈府,國師想必很清楚。”
“蔣大人真是……”留微理,蒼白的面孔泛起一絲詭谲的甜蜜微笑,他保持着這令人不适的笑容,聲音柔和:“自身難保,怎還死性不改,真是無趣至極,好不叫人讨厭。”
蔣事珖對留微理的話充耳不聞,眯起長眼,猙獰鞭痕為那張嚴峻面孔平添兩分兇戾,“留卦,你知道陛下為何關注沈府,你也不過是其中一顆棋子。同僚一場,我勸你勿要引火自焚。”
“同僚一場?”留微理懶懶垂眉,“正人君子們怒斥貧道妖言惑衆時,可沒顧及過什麼同僚之情啊。”
“咱們呐——”道士半笑不笑,伸了個懶腰,慵然道:“就是各有所求,别天天假模假樣,勸我這來勸我那去啦。”
他揮了揮掉毛的拂塵,頗有模樣地對一臉冰冷的囚徒豎起手掌,施禮一番,“蔣廷尉,你雖無趣,但到底比朝上那些小蟲小鼠有心,這回要不是碰見小家主,說不準你就要落進貧道手裡了。”
“害呀,”眼見蔣事珖兀然站了起身,卻半途跌坐了下去,留微理望了眼男人的腿,低低一笑:“喲,不僅醜了,還瘸了。”
無視了蔣事珖含怒冰寒的目光,留微理直起身,感慨地笑歎道:“蔣小子,你真是幸運,可不是誰都能有你這運氣的。”
蔣事珖的胸膛猛地震動了一下,他撐着雙臂拼命要站起來,一陣陣嘩啦的鎖鍊聲随之曳地而起,生生把他釘在了地上。
“你們……”張口欲言,卻郁氣攻心,一口黑血沖出喉嚨,淹住了唇舌。
留微理明知自己引人吐血,卻好整以暇,甩了甩拂塵,望着蔣事珖凄慘模樣啧啧道:“可别給自個兒急死了,小姑娘這麼認真救你,别辜負人家呢。”
說罷,道士意識到自己三句不離少女,心癢難耐,呵呵笑了起來:“蔣事珖,我真有點喜歡這孩子了。你說,我要是先上官慜之那小子一步,也跟條落水狗一樣給她瞧見了,現在她的夫君是不是就是我了呢?”
“呵呵呵……”
欲說愈興奮,留微理的瞳孔神經質地放大了些許,他迅速對折辱正直廷尉的戲碼失去興趣,掉開身子便疾走出了大牢。
隻不顧蔣事珖聽完他一遭話,又一口黑血湧出肺腑,淤血堵喉,嗆得男人直要窒息而亡。
“……回來……”蔣廷尉嘶啞的嗓音落下,卻隻有寂寞月光陪伴,再無回應。
沈盈息離開地牢,沒有急着回家,而就站在讓留微理逃走的巷口,抱臂等待。
待留微理剛踏出地牢,便瞧見冷月下的少女。
他見狀長眸一亮,迅疾地趕了過去。
“哎呀貧道就知道小息姑娘心好,肯定不會讓貧道一人對付這寂寥長街的。”
沈盈息一臉冷漠:“你接近我有什麼目的?”
灰袍道士驚詫地睜大雙眸,“目的?什麼目的?貧道就是一個窮道士,能有——”
“嘭!”
一聲悶響,熟悉的牆面,背脊被迫壓在粗糙的牆體上,青年的長手長腳反常地被少女細胳膊細腿困在一隅裡,動彈不得。
“嘶。”被壓迫的國師大人輕吟出聲,眉眼霎時褪去狡猾,竟出奇柔媚下來,一對漂亮的灰藍色眼珠像浸水的寶石珠子,顫盈盈地擡起,欲說還休地望着身上的少女。
“說!”美色當前,沈盈息面冷如冰,她更加重了手臂的力度,扼得手下人咳了兩聲,蒼白的面孔立時湧上一股病态的薄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