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已經瞞了十五年了。
沈盈風終于在妹妹的逼問下瞞不下去了。
他望着沈盈息半晌,轉而長歎了一口氣。
“哥哥歎什麼氣?”
沈盈息又坐回沈盈風身側,雙手握着男人手腕,仰面好奇:“什麼樣的秘密,說出來會死人的嚴重?”
沈盈風伸手,溫暖幹燥的掌心撫着少女嬌嫩的面龐,他聲音微沉,讓人覺得像在聽一陣拘在雲翳中的風聲,“怎麼會死人呢,誰都不會死的。”
“……關于我的秘密,”沈盈息眨眼,“關于我會死的秘密?是嗎?”
“……”
臉上迅速地閃過一絲愕然,沈盈風或許都沒料到,他苦苦隐瞞了十五年的秘密,今朝竟被妹妹三言兩語解了出來。
錯愕過後,他俊美的面容上便泛起深深的痛苦和無力。
不過這樣深重、令人一眼難過的神情也隻出現了兩三秒。
沈盈風很快恢複了平常神情,溫溫柔柔地笑道:“息息别笑着說這種可怕的事情啊,而且怎麼會死呢,息息活活潑潑過了十幾年,病都少生,所以預言當不得真的。”
沈盈息打量着兄長鎮靜,但還看得出是佯裝輕松的臉,眯了眯眼,“哥哥,你直說吧,你是不信什麼道什麼佛的,所以預言,是誰給我定的預言?”
預言是什麼或許不重要。
能讓沈盈風信以為真的、道出預言的人很重要。
沈盈息在前往修真界之前,于凡間紮紮實實過了一年,彼時她靈力四溢,四處除祟,引得衆凡人拜她,她說什麼話,凡人都信。
照如今情形,沈盈息很難不想到,當初給自己這具凡人身子預言的人,也是個修士。
還是個剛修道不久,不懂得遮掩、不熟悉修真界規則的初學小修士。
沈盈風沉默半晌,抱住沈盈息,側臉貼着少女溫熱頸側,低聲道:“一位仙人,你剛出生時她降在院内,我親眼瞧見她與爹娘道,你有靈根,但看能不能活過十七,若能,便可前往天中修真道,若不能……”
言猶未盡,沈盈息已明白了。
這世間凡人修仙很難,若想測有無靈根,非得曆經一遭生死不可。
而且世間萬萬人,能知道修真界的存在的,非掌握着頂級權勢者不可。
她倒沒料到這具凡人身子還能有靈根。
無從查之。
隻好一側抱着兄長安慰,一側喚出系統來問:“我怎麼不知這具身子有靈根?”
系統頓了下,支支吾吾了會兒,道:“這、這也不值得奇怪的,這凡人沈盈息本就是仙君的一縷魂息所化。某種程度上來講,您就是她,她就是您,天賦一體,靈根自然共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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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盈息若有所思,“那等我完成任務,所重塑的肉/身就是這具凡人的?”
系統撓腦袋:“也不是,您十七歲必死無疑,需得以死了了塵緣,屆時身死是真的,但您在這具身體裡的魂息會回歸本體,天道會助您重塑一具新的身體。”
“好罷,”沈盈息抽出神識,“隻要還是原來的模樣就好。”
系統松了口氣,趴在神識空間裡,“當然會是一樣的啦。放心吧,仙君寶寶。”
解決了身後事,沈盈息笑着待心情沉重的兄長道:“這不是好事嗎?倘若真如那仙人所言,我也能做仙人呢,兄長不為我高興?”
沈盈風悶聲一笑,“高興,隻要息息好,兄長就高興。”
兄妹兩又擁着說了許多話,沈盈息想逗沈盈風開心,便說些做了修士的本事,說了許多在凡人聽來是話本中才會出現的神迹本事,而後又道是從話本裡看來的。
總之極盡善處的講,務必叫沈盈風心底寬慰。
而沈盈風也就一一應承着,他絕口不提當初那仙人的下半句話:“九成是死局。”
但看着沈盈息暢想成仙,他笑着,耐心又真心地跟着她一同喜歡起修仙後的生活。
不過沈盈風這半遮半掩的真相告訴與不告訴,對沈盈息而言都沒所謂。
在她這裡,她十七歲是十成十的死局,故而現在和沈盈風講根本不可能發生的日後,也不過權宜之計。
總之在她還在凡間活着的幾年,叫如此愛重她的兄長松快些,也是不錯的。
沈盈風畢竟一人挺了這麼多年,在她還在的最後兩年,多予他些高興,功德一件。
兩兄妹便同着都叫對方高興放松的心,不約而同地隐瞞起來。
待奴仆将飯菜送來,一桌的菜香飯香方稍微驅散了關于死亡的陰翳。
沈盈息吃飯,便将那除祟的本領告訴了沈盈風,至于從何時會的,她道出初下凡的日期。
沈盈風不疑有他,隻一味關心她是否會受傷。
“不會的,這些邪祟雖強,但還強不過我,”沈盈息輕描淡寫,“真遇到厲害邪祟,也不過是處理起來麻煩些,不算什麼大事。”
凡間邪祟而已,遠比不上修真界的兇獸邪修來的兇殘。
沈盈風長眸微睜:“息息可真是厲害。”
“那是,”少女揚了揚下巴,“哥哥其實不必這般擔心,我會保護好自己的。”
沈盈風眼神霎時間柔得不成樣,他點頭:“我信息息。”
“對了息息,”說到這,沈盈風不得不想起一人,他看向沈盈息,思量了番,道:“那蔣事珖,息息似乎不太喜歡他?”
沈盈息點頭,“他一根腦筋,做事不會轉彎,太木了,認準事情都要做到底才回頭,難溝通的很。”
沈盈風一聽,愣了下,他怎麼感覺妹妹對好友的性子這麼熟悉呢。
在此之前,他們彼此并沒有正式會面過罷。
“息息似乎待蔣事珖……很熟悉?”想了想,沈盈風還是出口問道。
沈盈息毫不遮掩地點頭,但又猶豫地搖了搖頭,“也不是。我是對他們這類人很熟悉。”
“這類?”
“嗯。”沈盈息尾音上揚,“清正好官,剛正不阿,不都一個樣。”
沈盈風不知不覺卸了口氣,轉而笑道:“是,不然哥也不能帶他進府。”
還多年與他合作,共同尋找修仙秘術,以将那九成的死局挽成生局。
“嗯。”
沈盈息垂首,喝了口湯,忽而又擡起眼,對對面的兄長認真道:“不過他确實是個實打實的好人。哥哥……他哪一遭因那性子受人污罪時,你若有餘力,能救便救吧。”
沈盈風困惑地笑了笑,“聽息息的口氣,倒也預知到了蔣事珖的日後。”
“預知?”少女搖頭,不輕不重地道:“官場不是非黑即白的話本世界,蔣事珖這種人,若幸運會成為一朝利劍,若不幸,怕是要因鋒芒過甚而為人強行折斷。”
純陽正氣護體的人,她來來回回看了七八個,結局大抵逃不脫這兩個。
沈盈息所說的過剛易折的道理,沈盈風知曉,作為當事人的蔣事珖更知曉。
隻是正如少女所言,蔣事珖是個太一根筋的人,認準了一件事必會做到底。
将來真因此獲罪,他也不當悔的。
沈盈風沒說什麼,但颔首,道會盡力。
凡人因果,沈盈息言盡于此,她不再關注,而專心用飯。
……
不過誰都沒想到,事端發起是如此迅速。
兩天過後,早上出門的沈盈風午間便匆匆趕回府,逢奴便問沈盈息的去處,但無人能說個分明,沈盈風臉色倏地沉下,把周圍奴仆吓得跪倒一片。
沈盈風見滿地匍匐的背影,額心突突直跳,他捏了捏眉心,稍微平複下了心情,也大抵猜出沈盈息的去處了。
“去紀得藥鋪。”
關于這個紀得藥鋪,近來京城人都有所耳聞。
聽說裡面有個紀大夫,一手活死人肉白骨的高超醫術,無論生的什麼奇病怪症,隻要經紀大夫切脈抓藥,包管藥到病除的。
京城百姓苦藥貴久矣,紀大夫一劑藥就能治好的病,便不必去别的醫館成年累月的抓着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