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途有學生找左岸問問題,把他拽去了别的教室,原本大呼小叫的湯帥安靜地看阮岘繼續畫,看着看着就泛了瞌睡,等他再睜開眼,阮岘已經去樓上的辦公室和左老闆談薪酬了。
“我沒有學曆,也沒有專業學過。”阮岘難堪地垂着頭,覺得自己實在見不得人,“如果你給的太少,我還是去廣場給人畫素描得了。”
左岸倒吸一口涼氣,不是滋味,“你可千萬别跟那幫學生說你沒學曆也沒學過,他們能半夜不睡覺嗷嗷叫喚罵你祖宗十八代。”
阮岘不解,“罵我?”
“嗐,他們一幫藝術生,每天畫到淩晨,就指望靠畫畫考個好大學,您這一沒學曆二沒學過的天才小畫家,上來就當他們老師,你不招人恨,誰招人恨?”
阮岘點點頭,“他們嫉妒我。”
左岸噗嗤一樂,“是這個理,但話不能這麼說。”他抽了口煙,把合同推過來,“一節課一百,每周給你安排十節,教得好或者能拉客戶,按照标準給你漲錢。”
阮岘仔細翻閱合同,看不太懂,“我能帶回家嗎?”
“這有什麼不行的,明天給我信兒。”左岸敲敲桌子,“先聲明,兼職不給上社保,你要是需要社保,還是找全職的地方為好。”
社保這個東西,阮岘在網上看到過,卻不了解。看左岸很在意的樣子,他也隻能裝作非常在意的樣子,鄭重地點了點頭。
該談的都談了,氣氛緩和下來,左岸扯着他聊天兒,“诶,小阮你今年多大,和我弟一樣都是十五中畢業的嗎?”
如果沒記錯,湯帥說自己是十五中肄業生,才不是畢業生。
阮岘懂得肄業的意思,這回學乖了,沒有點破左岸話裡的漏洞,籠統地說:“我二十六歲,準備參加高考。”
“啊?”
異口同聲的“啊”傳來,阮岘回頭看到睡醒了的湯帥張着大嘴,和左岸一起發出類似于□□的叫聲。
“小阮,不是,阮哥。”湯帥風火輪似的滾進來,捧着阮岘的臉用力端詳,“不是吧,誰家二十六長這樣,哥,我阮哥居然隻比你小五歲,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你是不是長得太着急了!”
“滾蛋,你怎麼不說是他長得太不着急了!”左岸氣不打一處來,“滾滾滾,都滾,小阮記得明天給我回信兒。”
阮岘還擔心左岸聽他都二十六歲了會猶豫,見狀安心地滾了。
湯帥倒是有禮貌很多,也不扯他拽他了,一口一個阮哥。
他阮哥無奈地說:“今天不能請你吃飯,等我發工資吧。”
“嘿嘿阮哥你這話說的,就一塊錢,怎麼好意思讓你請我吃飯。”湯帥扭着身子,跟蚯蚓似的,“阮哥你确定要來我哥這裡了?那太好了,你别請我吃飯,你幫我一個小忙行不行?”
還有人需要我的幫忙?阮岘今天算是把過去二十幾年沒遇到的事都遇到了,也揣着小激動問:“你說,什麼事?”
大庭廣衆的,湯帥反而扭捏起來,不肯立刻說,非要貼着阮岘的耳朵叽叽咕咕。
阮岘聽得眼睛圓瞪,臉頰紅紅的,最後在湯帥的軟磨硬泡下,模棱兩可地說:“我試試吧,但是願不願意是人家的事,你可别硬來。”
“哎呀阮哥你把我當什麼人了!”湯帥露出少年人特有的朝氣和羞澀,原地跳腳,“我是那樣的人嗎我就硬來!”
此時夕陽正好,阮岘的臉蛋在橙黃色的陽光下,笑成了一團溫暖的太陽。
回來時阮岘沒叫湯帥送,按照地圖查好路線,步行一個小時才回到别墅區。
保安和他敬禮問好,“您出去一整天啊,霍先生也剛回來。”
不誇張地說,從被湯帥拉上出租車,阮岘幾乎沒有想起過霍诤行。乍一聽到霍诤行的名字,才反應過來,他正在往霍诤行的家裡走。
想到這點,他居然後脖子發緊,好像霍诤行那雙粗粝的大手捏住了他的命脈。
這種感覺很複雜,他向往着不遠處的家,卻又明白,那還不算他真正的家。霍诤行看上去是他的愛人,卻又不是真正的愛人。
這一刻,通往别墅的這條路,不再像從前一般令人心安理得。
阮岘破天荒地倒退了一步,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進去。
恰在此時,門開了,霍诤行穿着換好的家居服,門神似的杵在門口,“進來吃飯。”
為了畫畫,阮岘中午根本沒吃,飯香飄過來,喚起了他的嗅覺和腸胃,他捂着碌碌饑腸,快步朝霍诤行走過去。
霍诤行不知什麼毛病,不讓他直接去餐廳,非拉着他去浴室消毒。
在外面奔波一天,阮岘聽話地洗了臉和手,卻還不夠,霍诤行非用酒精濕巾把他從頭發到手指都擦一遍,要不是看阮岘實在餓得頭暈,免不了還要推他進去洗一個消毒澡。
阿姨心疼他腸胃不好,做的都是他愛吃的軟乎乎的食物,阮岘盡量不狼吞虎咽,進食速度卻還是比平常快了不少。
他吃完時,霍诤行才吃到一半。
放在以前,他必然要陪着霍诤行吃完,甚至會湊過去喂他、親親他。
但今時不同往日,阮岘手腳被定住,不知道該上樓還是該留下。
霍诤行大抵瞧出他的不自在,垂眼說:“累了一天,上去休息。”
阮岘如臨大赦,利索地站起來,隻是路過霍诤行時被拉住了手腕。疑惑地看着明顯心情不好的霍诤行,阮岘擔心他又要同昨晚一樣把他按在餐廳的地上。
那可太糟糕了,會吓壞老實本分的阿姨們的。
幸好霍诤行沒有那麼做,而是晃了晃他的手腕,沉聲說:“親我一下。”
這倒是少有的場景,以往總是阮岘提出這種無理的要求,霍诤行隻是配合,阮岘聽得困意沒了一半,霍诤行卻不像開玩笑,重複道:“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