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的門被人擰開,阮岘提着藥箱走進來。
霍诤行看向他的眼神裡充滿疑惑、不安,還有極力隐藏卻仍舊流露出的驚喜。
阮岘無比清楚,眼下的情形,彼此都受折磨。他和霍诤行都是毫無安全感的人,一個渾渾噩噩、苟延殘喘,一個滿懷憤恨、自我懲罰,終于解開誤會,卻又很難回到從前。
阮岘坐到霍诤行跟前的地上,額頭頂着他的膝蓋蹭了蹭,霍诤行擡起手,揉了揉他的發頂。
還記得第一次在酒吧遇到阮岘時,他的頭發幹枯發黃,像營養不良的小孩子的頭發,如今,黑亮了許多,在燈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澤。
這是他一手造就的人,卻在長大成人後,決絕地離開他。
霍诤行手下忍不住用力,阮岘躲掉他的桎梏,吹了吹他受傷的拇指,“用力會疼。”
他找出碘伏給傷口消毒,抹上藥粉,小心翼翼地纏上紗布,“傷口有些深,明天去醫院看看吧,可能需要縫針。”
“不用。”霍诤行收回手,俯視着他,目光沉沉,“比這深的傷,我都受着了。”
阮岘心虛,睫毛都跟着抖了抖。
霍诤行看到他中指上的切傷,明知故問,“不給自己先上藥,上樓找我做什麼?”
“小傷口,不疼了。”阮岘收拾着藥箱,打算站起來。
霍诤行猛地把他按回去,兩個人一起倒在書房的地上。
阮岘沒摔疼,霍诤行用那隻受傷的手拖住了他的後腦勺。雖然不疼,但也吓得臉色發白,他怼着霍诤行的胸膛,又驚又氣地問:“你發什麼瘋,手才上好藥!”
霍诤行不以為恥反以為榮,“你擔心我。”
“廢話。”阮岘深深呼吸,努力平靜,“我沒想和你不歡而散,也沒想老死不相往來。”
“看來最近的确有在認真學習,成語一套一套的。”霍诤行捏住他的下巴,打量他氣紅了的臉頰,居然還有臉笑,“阮岘,你竟然還會露出這種表情。”
“什麼?”
“色厲内荏。”霍诤行輕笑着問,“學過嗎?”
阮岘的臉一下紅個透頂。
“看來學過。”霍诤行松開他的下巴,粗粝的手指在他臉上遊走,仿佛吐着信子的蛇,明明冰冷得很,所經之處卻如岩漿蔓延。
阮岘拼命控制自己的反應,卻還是沒出息地喘了一聲。
霍诤行得償所願地咬住他露出來的舌尖,如同毒蛇咬住獵物脆弱的脖頸。
黏膩的吻持續了很久,書房險些成了洞房,擦槍走火之前,霍诤行放開了他。
阮岘小口小口地吞咽着沒來得及咽下去的口水,眼眶紅得驚人,淚珠在裡面打轉。
霍诤行的手一碰,珍珠便咕噜咕噜滾落下來。
“我給你證件。”霍诤行摩挲他通紅的眼角,語氣溫柔,卻滿是威脅,“在我找你之前,你敢找别人,我就殺了你。”
好可怕的恐吓,阮岘毫不在意,反而問:“那你呢?”
霍诤行吻了吻他的唇角,“我也一樣。”
總之,他們要死,必須死在對方手裡,才算心甘情願。
這麼多天,阮岘第一次發自内心地露出笑容,他緊緊摟住霍诤行的肩膀,将眼淚鼻涕都蹭在了他昂貴的私人訂制睡衣上。
第二天一早,阮岘在次卧的小床上醒來,發現枕邊放着一個文件袋。
霍诤行沒有食言,他所有的證件都在裡面,除此之外,阮岘還發現了一張黑色的銀行卡,背面寫着密碼,是他身份證的後六位。
拿着身份證,阮岘第一次自己走出别墅大門,門打開的一瞬間,溫暖的陽光灑在他身上,驅散了無人陪伴的冷寂。
他背着阿姨給他的一個小零錢包,壯起膽子走在别墅區裡,路過的車時而鳴笛,會吓得他一驚一乍,遛狗的鄰居看到他,無論認不認識,都禮貌地朝他微笑。
阮岘心髒怦怦跳,這種一個人面對整個世界的刺激,絲毫不比和霍诤行接吻弱。
隻是他沒想到小區這麼大,路會這麼遠,等他氣喘籲籲地走到大門口,保安向他敬禮時,他已經累得想要原路返回了。
“您好。”阮岘怯生生地靠近保安。
保安連忙問好,“有什麼可以幫您?需要聯系霍先生嗎?”
連保安都知道他和霍诤行是一家的。阮岘微妙地感到一絲竊喜,又因為被人小看而有點兒郁悶。
“不用找他,能告訴我最近的銀行怎麼走嗎?”
“您出門左轉,直行二百米就有一家。”
阮岘一聽,原來這麼近的嗎?他不得不多問一句,“有遠點兒的嗎?”
保安讓他弄糊塗了,四面八方看了看,撓着頭說:“那您出門右轉,直行五百米再左轉,再直行八百米左右還有一家。”
一點三千米,可以,不遠不近的距離。
阮岘道謝,揪着零錢包的帶子出門右轉。一路上,他看到很多沒見過的店鋪,瞪着雙眼好奇地打量店内的布置,有的店員會友好地朝他笑,有的則翻着白眼把門關嚴實,生怕他進去搶劫似的。
雖然遭了白眼,阮岘還是高高興興地來到了較遠些的銀行。
“您好,請問辦什麼業務?”
“辦、辦……銀行卡。”
“好的,請問您攜帶身份證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