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皺成一團廢紙。
何逸鈞巴不得這些年來的家書全是廢紙,全是灰塵,毫無意義的灰塵,不值得被他撚在手上,所有煩滿與不甘全被擰在這團廢紙中了。
這是七年來他所積累下來的。
家書就是一文不值的廢紙。
……
何逸鈞去打水生火洗漱,宵禁的暮鼓響起時才回到居室,準備就寝。
這一晚,鄭竹暮書房的油燈亮了整個黑夜,亮得靜悄悄的,直至油盡燈枯。
這一晚,何逸鈞在居室中看着書房忽明忽暗的燈光,看得靜悄悄的,直至困意襲來。
七年前,他剛開始來到書齋時,還以為鄭竹暮是個和藹可親的老人家。
而現在,他才發現鄭竹暮對他的要求極其嚴格,跟他閑聊越來越少。
小時候,鄭竹暮總是強迫他學會烹羊宰牛等活兒,讀的書也是平常孩子的翻倍,不聽話就要被關在黑屋子凍一個晚上,甚至還要挨上幾個闆子。
他想要個快樂的小時候。
得不到,等同于他提前長大了。
……
第二日,拂曉時分。
薄雪落京師,已近闌珊,距離會試的日子又近了一天。
天剛蒙蒙亮,許多學子就來到了書齋,相互寒暄幾句後,便坐回自己的位置上開始靜下心來溫書,進入緊張的複習狀态。
何逸鈞起得早,趁着鄭竹暮上街買白菜,翻出夾在衆多書冊與書櫃之間的無名書冊。
無名書冊的封面是被何逸鈞撕掉的,所以它沒有封面。自從沒了封面後,它在鄭竹暮眼皮底下的存在感便降低了不少。這正是何逸鈞撕封面的根本目的。
何逸鈞一翻開書冊,書冊裡面畫着的全是無臉人物的舞劍圖。
……
院裡,何逸鈞把書冊遞給良霖,左手握棍,不卑不亢道:“良霖你念出書裡各步驟名稱,看我能不能步武出來,倘若步武不出來,你提醒我,我改。”
何逸鈞練棍時不僅用左手持棍,寫字時也用左手執筆,吃飯時也用左手夾筷,無論做什麼事都以左手為先,右手為輔,左手用得比右手還利索,這也是何逸鈞與衆不同之點。
良霖捧書在跟前,眼珠子猶如一顆在籃子裡來回晃蕩的果子,視線迅速在何逸鈞與書頁之間徘徊,好端端地站着卻像個忙得不可開交的玩偶,一字一句地道:
“刺劍,劈劍,撩劍,挂劍,雲劍,點劍,崩劍,截劍,與書中内容一緻,都做對了。”
何逸鈞收起練棍動作,站好:“好,你退後幾步,我做連貫動作。”
良霖唇線嘟成圓洞型,後退三步,鼓幾聲掌,歡喜道:“好好好!爺愛看!給爺來一個!”
“你看書,看我的動作,不是看戲,做不對提醒我。”
何逸鈞再次挺棍而出,回風掃雪,劍舞驚鴻,惹得講堂上坐着觀書的諸位學子紛紛往窗外望去,仿佛被窗外劍術吸引住了,挪不看視線。
挽棍出鞘,倜傥絕塵,風流不羁,風聲如鳴唳。
冷雪映棍影,是清冷,何逸鈞回身生得又是一張清冷面孔,鳳眼凜冽,纖眉薄寒。
一套連招後,迎來的是講堂上高聲吼話的學子音:“吵死了!你再玩你這破木棍别怪我告訴鄭先生!不讀書就滾!”
良霖喜氣的面孔瞬間僵住了,循聲往講堂望去,隻見方才那幾位看窗外棍術的學子也都瞬間将注意力轉移回到書本上。
書齋頓時靜了下來,隻剩下翻書的聲音,良霖一時說不出誇贊何逸鈞“棍走偏鋒”的話來。
何逸鈞和良霖年紀比較小,會試時間都在三年之後,又同在一個書齋,影響到年紀較大的師兄師姐讀書是件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