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劉隽對南方虎視眈眈,滿心籌劃着南征北讨時,一樁更緊要的大事近在眼前——天子東狩,闊别洛陽十年的晉天子終究回到滿目瘡痍的神都。
劉隽親率諸将在阊阖門跪迎,天子大駕至後,又奉司馬邺之命骖乘。
待劉隽坐定,司馬邺便照例捉住他手,上下打量,最終撫上他側臉一淺淡傷痕,“尚書省送來的戰報可謂驚心動魄,朕讀後整整兩日未能入眠,看到卿平安無恙,朕才算放下心來。”
劉隽苦笑,“雖拿下了洛陽,可到底還是死了不少弟兄,思及此處,臣亦是寝食難安。”
“為你出生入死,他們就該想過會有今日。朕決意從内庫裡出錢,命人為他們修建浮屠以告慰英靈。”司馬邺手指微涼,即使仍在仲夏,也未有多少暖意。
劉隽搖頭,“将修建浮屠的内帑省下來撫恤遺孤不好麼?”
“超度他們早入輪回,來世便不用受這許多苦楚。”司馬邺固執道。
“可捐軀殒命的是此生的他們,為什麼要為來世的他們大費周章?與其打點一個虛無缥缈的來世,還不如将此生該報還的做了。”劉隽蹙眉,“先前有人要大舉祭祀天地,臣便駁回了,有餘力去山川江河祭祀諸神卻對荒蕪田園視而不見,對流離百姓毫不在意,這種無德之人都能舉孝廉,可見蒼天無眼。”
他所說那人出自颍川陳氏,與颍陰靖侯(陳群 )同宗,先前便被劉隽指着鼻子罵過。
司馬邺知他平日最不信鬼神,如今面色顯然已很有些不悅,便也不再堅持,隻撒了他手道:“朕此行從内庫取了五百金,既司空以為來世虛妄,朕便用來施粥赈濟,這總不算隻敬鬼神不顧蒼生死活了吧?”
劉隽反握住他手,扣住十指試圖捂暖,“陛下深明大義,從谏如流,果是我朝開國以來第一聖主……”
“這又是什麼渾話。”司馬邺本想甩開,卻又無他那般的氣力,最終冷哼了一聲,沉默下來。
劉隽正好将這段時日洛陽諸事細細說來,在提及告廟之事時,司馬邺這才轉怒為喜,“朕将劉聰一并帶來了,到時候就讓他和劉曜跪在一處,好叫列祖列宗一次看個分明。”
劉隽早把劉聰抛諸腦後,聞言真心實意道:“陛下思慮周全,臣萬不能及。”
難得在一件事上赢了他,司馬邺勾唇道:“此外,朕此番還帶來二人,你見了,心中定然歡喜。”
劉隽心内一凜,立時盤算起周遭發生的種種異樣,不多時便憬然道:“犬子何德何能,累得陛下挂記。可是元吉、元貴?”
先前惡戰,細作暗探人手不足,便将先前盯着府中的眼線撤回,想不到連兩位公子出府都無人報信,竟疏漏至此。
“非也,是必得和元貴。”
“必得?”劉隽茫然。
司馬邺蹙眉,嗔怪道:“連長子的乳名都不知曉,你這父親當的真是……”
“雖說賤名好養活,但這也未免太不體面了。”劉隽掐指一算,搖頭道,“是了,他肖子鼠。”
“方才朕已差人将公子們送至陸經處了,想來他會安排妥帖的。”司馬邺有些乏了,困頓地打了個哈欠。
劉隽側身将肩膀遞過去,“離金墉城仍有六裡,之後數日獻俘告廟禮數龐雜,陛下可稍作小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