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要駕臨洛陽的消息傳來,劉隽并不意外,畢竟司馬邺對禦駕親征總有一種莫名的執着,溫峤倒是如臨大敵,反而讓劉隽困惑起來。
“姨兄一直效命陛下,亦師亦友,對陛下了解非常,應當知曉陛下最是向往建功立業、滌蕩山河,何故如此憂慮?”
溫峤無奈地看他一眼,“難道彥士未聽聞狡兔死走狗烹麼?”
“哦?”劉隽萬萬沒想到他會有這麼個回答,失笑道,“姨兄的意思是,陛下與我皆是虛情假意,親政先斬枕邊人?”
“我并非此意,隻是如今彥士功高蓋主,已到了天下皆知劉司空而不知皇帝的地步,就算陛下自己顧念舊情,難保他身邊沒有心懷叵測的小人挑撥是非,甚至裹挾陛下清君側……”
“難道姨兄是說杜耽、韋泓之流麼?”劉隽嗤笑,“難道他們逼着陛下殺我,陛下就會就範?”
溫峤被他直白的話激得悚然一驚,又聽劉隽悠悠笑道:“何況就算陛下出自本心地想誅滅我這個亂臣賊子,難道我就會乖乖地引頸就戮?司馬昭尚且未蠢到這個地步,何況是我?”
“你……”溫峤被他吓得瞠目結舌,下意識地左右四顧,發覺隻有他們二人才安下心來,“這等大逆之語,日後不必再說,君子慎獨,我看你還要慎言!”
劉隽一笑,顯然對幕府之内盡在掌握,忽而道:“那個韋泓和韋謏是個什麼關系?”
“他們同為京兆韋氏,這韋謏先前在劉曜處,後又投了石勒,仿佛還得了個京兆侯一類。”溫峤言語中頗有些不屑。
劉隽沉吟道:“《伏林》《典林》都是他所述?”
“不錯,此人博學高才,頗喜清議進谏,但為人浮華不端,好徇己之功,遭人非議。”溫峤見他好奇,不由得也多說了兩句。
劉隽點頭,“不瞞泰真,如今不少在匈奴、羯奴處出仕的士人均心思浮動,擔憂我會因為他們是貳臣而清算他們。我想效仿留侯獻雍齒之策,不妨就從這個韋謏做起,甚至還能分化韋氏。”
出自前朝宗室、又以武立功的劉隽,自然和漢末開始承襲、以占田蔭客立身的河東士族,本就貌合神離,現下天下未定,士族仍然把控相當的人丁、田畝,以及甲兵、塢堡,劉隽未和他們撕破臉,而若是劉隽當真得了天下,很有可能想個法子拿他們開刀。
“其實峤倒是有一計,”溫峤似是下了不小決心,“借刀殺人。”
劉隽立時會意,“借刀殺人?你的意思是利用胡人?可從劉漢再到石趙,均對這些世家禮遇有加,想挑撥他們動手,并非易事,就怕此計不成還遭反噬。”
溫峤搖頭,“用士人,一是因當下讀書識字者多為高門出身,能得寒門大才殊為不易,二是因胡人初來乍到,也需展現一番求賢若渴,三則是忌憚這些本地豪族在當地的勢力。要說這些人有多尊崇韋杜、楊裴之流,我是不信的。”